蕭折淵眼神淡漠,“也好………若是能讓你好受些,那便去吧。”
“是………”司徒悠見那人一副淡然似乎無恙的神情,他道:“淮之,錦聿他已經………”
“你也覺得他死了?”蕭折淵冷厲質問,“朕現在連他的屍骨都找不到,你要朕如何相信?”
“可他身中透骨寒,連太醫都說他不好好休養頂多一年就………他那個身子連風雪都沾不得,還在牢裡受了酷刑,你不是不知道那地牢裡………”司徒悠不忍心再說話戳他心窩子,他轉過身,“罷了,你有個執念也好………”
蕭折淵怔怔地看著他離開太和殿,一臉頹喪,眼裡暗沉。
他無數次懊悔,無數次在夢裡想把人抓緊………
新年已至,宮中設宴,明德殿中美人美酒載歌載舞,百官看得不亦樂乎,蕭折淵落於主座,意興闌珊地看著下面一副歌舞昇平的場景,他默默飲著酒不言。
底下的官員見陛下這般,猜測是又想起太子妃了,誒,真是藍顏薄命,天不遂人願啊。
蕭折淵酒量好,極少喝得酩酊大醉,回到龍涎殿時,頭腦昏沉卻無比清醒。
他躺在龍床上看著床頭上方的鈴鐺,不知不覺恍了神,頭腦中慢慢浮現出那人撥動鈴鐺的場景。
那人估計是覺得新奇,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鈴鐺,隨即撐著一隻手起身,一隻手正在撥動鈴鐺,身上的被子滑落,和人一樣白潤的裡衣敞開了一點,然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蕭折淵緩慢伸手………
於是龍涎殿中的鈴鐺響了一夜,嚇得宮女們以為鬧鬼了。
翌日,因陛下親自為鎮北將軍送行,故而文武百官也不敢怠慢,紛紛前去,長安城牆上,冷風刺臉,蕭折淵望著遠去的浩浩蕩蕩的兵馬,恍然間思緒回到了半年前為他送行去北境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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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竹屋裡頭依舊暖和火熱,屋子裡散發著一股竹子的清香,聞著沁人心脾,乍一看,那榻上沉睡著的人美得攝人心魄………
錦聿的五感逐漸清晰起來,他聽到‘噼裡啪啦’的柴火聲響,隨即如黑鴉羽毛的眼睫一顫,他緩慢睜開眼,入眼的是陌生的屋頂,那清澈黑白分明的眼眸掃視了一圈後,他撐著手臂坐起身。
‘咳’,錦聿咳嗽一聲,他身上穿著霧藍粗布衣,襯得長期病弱不堪的人更加蒼白,聽到門口的動靜,他抬頭看去。
謝承雲推開門進來,手中端著一個黑釉大碗,那裡頭是黑乎乎的湯藥,有些燙手,他連忙放下,“你可算醒了,再躺下去,你四肢都要退化了。”
謝承雲看到坐在榻上的人周身都泛著一股虛弱的冷氣,即便這幾天已經見過錦聿臉上沒了疤痕的模樣,但當他再次見到這張臉,心中還是覺得驚豔。
“知道小七長大了會長得好看,但沒想到這麼好看,傾國傾城啊!”謝承雲坐在床邊毫不吝嗇地誇道。
錦聿聞言一怔,碰了碰自己的臉,沒有了凹凸不平的疤痕,冰涼光滑,他眼神兇狠地看著謝承雲,謝承雲連忙道:“可不是我給你去掉的,你那傷太嚴重了,得好幾種草藥混在一起給你服用,沒想到………臉上的疤也給去掉了………”
聽了謝承雲的解釋,錦聿的神色緩和下來,他問,‘這是何處?’
“銅雀山。”謝承雲瞥了一眼外頭,“以後咱倆就在這兒過日子了,清影和小酒的墳就在旁邊。”
錦聿聽到阿姊和小酒的墳就在旁邊時,就想下床去看看,謝承雲連忙攔住他,按住他的肩膀,“外面還很冷,你先把身子養好,過幾天天晴了,再去看他們。”
錦聿不再亂動,謝承雲等藥放涼了再端給他喝,這藥味苦,極其難下嚥,然而謝承雲看著錦聿面不改色地直接服下了,他瞠目咋舌,“這你都喝得下去,你是沒有味覺麼?”
錦聿不言,一口氣喝光了。
這人一向沉默寡言,謝承雲也未在意,他道:“我聽天牢裡的獄卒說,太子殿下死了。”
‘啪’———
錦聿手一抖,手中還未放好的黑釉大碗就摔在地上,他眼神難以置信地看著謝承雲,聲音沙啞,“什麼?”
謝承雲頷首,“你那一劍傷了他的心肺,太醫也束手無策。”
…………
黑夜裡,碳火照映著錦聿的臉,那白淨冷漠的臉上,眉間藏匿著一股憂傷。
他無聲嘆了口氣,閉上眼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