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林婧宸甩開楊予安,站了起來,“我在您眼中,不是一直在胡鬧嗎?既然如此,這飯也吃得差不多,我就不多留了。”說完,她快步離開餐桌。
楊予安也站了起來,說了幾句場面話讓老人別生氣,然後追了出去。
林落承對這種情況早已免疫,要是林婧宸真的安安靜靜,那才是見了鬼了。他給自己舀了一碗湯,拿起湯匙開始喝。
“沒有規矩。”老人此時臉上的笑意全無,意識到旁邊還有人,又恢複成原來的語調說,“落承,你媽媽都是被我慣壞了,其實她還是很愛你的。”
林落承點了點頭,繼續喝湯。
“既然你已經準備出國了,”林清讓話鋒一轉,“那這國內的高中,其實不上也可以。畢竟高三這一年又苦又累,不如進家裡的公司,提前鍛煉鍛煉。”
“就是因為高三辛苦所以我才想讀完,畢竟這也是一種鍛煉。”林落承說。
林清讓眯了眯眼睛,鬆口道:“那好吧,你自己決定。”
後來只有楊予安回來,不過這頓飯吃得差不多了,老人也沒有多留他們,一家人就這麼不歡而散。林落承準備去坐他來時坐的車,在車庫裡遇到了同樣來取車的楊予安。
“落承,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們不順路。”林落承禮貌地拒絕。
上高中的時候,林落承就決定從家裡搬出去,到離學校比較近的公寓裡住,除了逢年過節,他幾乎不會回這個家,也不會回楊予安和林婧宸的家,也許連楊予安和林婧宸都不怎麼回那個家。畢竟那個樣子的家,確實沒什麼回的必要。
楊予安苦笑,道:“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跟我說,爸爸一定會支援你的。”
禮貌道謝後,林落承轉身上車。
車的身影逐漸從視線中消失,楊予安長出一口氣,坐上自己的車,遠離這個繁華卻帶著壓抑的家。
.....
黑色的車子往城區方向出發,駛過泛著熱浪的柏油馬路。車窗外的景色逐漸從郊區的綠色變成繁華的街道,林落承並沒有直接回自己住的地方,而是讓司機把他送到了城區的一個遊樂園。年輕的司機臨走前還調侃他,說他這是要趁著高三之前,最後放縱一次。
現在正值暑假,又是週日,遊樂園裡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林落承進去以後,沒有玩任何遊戲專案。他對著地圖看了又看,終於在繞了好幾圈之後找到了一家商店。從裡面買了個棉花糖,坐在外邊的椅子上,看著往來的行人。
一群年輕人互相追逐打鬧,商量下一個玩什麼;情侶濃情蜜意,兩個人合吃一個冰淇淋;一家三口,兒子騎在父親的肩上,母親保護著,生怕孩子會掉下來。
林落承從上面撕下一小塊兒放進嘴裡,棉花糖碰到他舌尖的瞬間就消失不見,只留下工業糖精的劣質感麻痺著他的味蕾。這味道還是一如既往得甜到發膩,快有十年沒有變過。
每年他過生日時,就會來這家遊樂園買一個棉花糖,然後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直到吃完。這是他從七歲開始養成的習慣。今年因為生日當天要補課,他只能提前一天來。
十年前,就在他七歲生日的當天,他在這間遊樂園裡親眼看到楊予安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一旁還有個穿著白t恤的孩子。他們三個人幸福的背影,比當時的烈陽還要刺眼。
他從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林婧宸不喜歡他。因為她所愛的另有其人,和一個不喜歡的男人結合生下的孩子,自然不配得到她的愛。但是直到那天,他才知道楊予安其實也不喜歡他。楊予安現在對自己的小心翼翼,其實都是覺得愧疚罷了。
除了這些,那一天仍然是他過得最糟糕的一天。
林落承記得他當時被太陽曬得有些恍惚,又找不到陪他一起來的朋友,不小心走到激流勇進專案的附近。幸好當時有個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及時把他拽開,才讓他沒有成為落湯雞。不僅如此,那個男生還給他買了一個棉花糖,安慰他不要害怕,並且告訴他,如果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就吃一些甜甜的東西。
後來又帶著他去廣播站用廣播找到了他的朋友,只是當時朋友拽著他走得太著急,他並沒有來得及詢問那個男生的名字和聯系方式。
之後,林落承因為中暑在家裡昏睡了好幾天。醒來發現自己已經記不太清那個男生的模樣,只記得那人穿了一身夏威夷風格的衣服。
這麼長時間過去,從他的七歲再到十七歲,不管是那個穿白t恤和他有血緣關系的男孩兒,還是那個穿夏威夷襯衫幫助過他的男孩兒,他都已經沒有什麼印象,甚至對於那天所發生的的事情也都記不太清。就算那兩個人現在站在他的面前,他也無法將兩人辨認出來。他們只是他人生中的普透過客,短暫出現又立刻消失。
不過他把吃棉花糖的這個習慣保留了下來。因為他覺得,這是在發現自己的父母並不相愛,甚至是並不愛他的那一天裡,唯一還能讓他感覺到一絲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