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月韓經略依入中法募商納鐵於秦鳳路,兌得交引五千,此番某是來納交引千五以作答謝。”蔣秦目光灼灼、吐字如鐵,狄都監見他不似在扯謊便嘟囔道“糙手粗漢,烤只羊腿都辦不妥帖!”
“都監稍待,某去取來。”蔣秦立時躬身抱拳就要下船。
“接住!”狄都監從懷裡掏出一串大錢掂了掂便丟給了蔣秦“某請你吃!”
“謝過都監!”蔣秦轉身下了船艙……
原來某此番去都作的鐵甲緣起於此……中樞剋扣鐵甲、韓經略募商納鐵、中樞籤批交引、韓經略再抽千五與中樞……難怪韓經囑我來陵江卻不明說交辦之事,反而教蔣秦我將來亦會如此行事……哼,我今日已身著官服,當眾入得縣衙,此明志不黨不日將傳至邊軍和中樞,他們之事或無奈權變、或挾私利,皆非丈夫所為。我只守好本分,且看他們如何計較……
“都監大人,趁熱吃來。”伴隨著江水腥味的江風和羊油肉香,蔣秦捧著一條羊小腿一條羊大腿快步跑來“那廝烤的忒慢,只得這些,這大腿與都監充飢。”
“你這廝在某面前耍甚滑舌,二百文與你只得貨值百五羊腿?!”狄都監接過羊腿牙扯了一塊肉下來嚼著道“那五十文賞你了,西軍漢子不耍口舌。”
“嘿嘿,謝過都監大人!”蔣秦也坐下來啃了一口羊腿,笑道“韓經略令我來此卻又不肯多與盤纏,去那聽音小築只茶錢便教我口袋空空,要再多個三五貫錢或可教那楊小娘子替我獨舞一曲……”
“想俏娘子了?”狄都監喝了一口酒把酒囊丟到蔣秦身上笑道“韓經略令你來辦軍需,你卻想著看甚楊小娘子歌舞,違令杖二十!”
“都監莫冤枉下官。千五交引、軍需洽數皆是楊小娘子入得各雅間廂房歌舞之時自為之,某並不知曉是何人教他傳話又在哪間廂房。”蔣秦滿嘴的肉和酒唸叨著“那楊小娘子可是真標緻,我聽人道各房歌舞畢後方可另出銀錢獨賞他歌舞。”
“某看你辦私事倒肯用心,若是刺探軍情有此心思便好。”
“都監取笑了,某出門時不小心撞上一護院教頭,是他教某此道,不然某怎敢私下在內打聽,此韓經略獨有囑託,入內只應交辦之事,不得私相打探。”
“哦?護院教頭無故教你此道?”狄都監大口嚼著羊肉問道。
“出得門時腦子裡只有楊小娘子模樣,不想開門便迎面撞上這護院。某還道有強人,與他皆作教習迎敵之狀,這才知他原是西軍出身,是以願意教我。”
這護院教頭應是李大郎,難怪午時聽張小郎君說院內有劫殺之事他兄弟便急急離去,原來聽音小築卻是此等緊要之處……思至此處,狄都監順口問道“某聽聞聽音小築院內有劫殺大案,你可知曉?”
“某亦知曉。今晨卯正剛過我便被院內吵醒,聞得隔壁錢莊有劫殺之事。”蔣秦吞下嘴裡的酒肉“礙著楊小娘子歌舞在各間傳話,某寅時方得出來到順興客棧睡下,這一吵嚷我今日睏倦得緊。”
“那你如何在這船上?”
“還不是韓經略鈞命:喬裝而行、遠離是非、不露西軍行跡。”蔣秦咚的一聲把吃剩的羊腿骨頭遠遠丟在河裡,又舔了舔滿手的油,打了個哈欠道“有命案定然引來縣衙盤查,還多虧客棧趙掌櫃幫我支應,我便到碼頭尋得這船且行歇息,不想造化遇上都監,某可向韓經略覆命矣。”
“你這廝倒是好運氣,白白賺了某五十文錢。”狄都監站起來踢了蔣秦一腳“若是睏倦了就且去歇息,某連日趕路也是睏倦了。”
“喏!那某便去了,都監若有吩咐儘可下令。”說罷,蔣秦把手在身上擦了擦,便躬身抱拳而去,才走出兩步,蔣秦卻又回身問道“都監如何能擲得八枚銅錢字面朝上?”
“哈哈,此乃熟能生巧之技。銅錢過手得起輕重,摩挲之際知其厚薄,擲出時使巧勁教其先後脫手,由此便可操得七成勝算”狄都監虛做擲錢狀“還有三分只待天意。”
“七分人力三分天意,果如韓經略所言,都監乃西軍十年倚仗”蔣秦伏地拜了一拜“得都監解惑某將來亦能長勝,告辭。”蔣秦哼著不知名小調下艙而去。
唉……如此牽扯上下內外…改之難矣!只得早定西北方能解此困局。狄都監一腳將吃剩的羊腿骨踢到了河灘之上,望著那群正圍著篝火吃肉的縴夫搖了搖頭,打了個哈欠轉身也往艙房走去。
兩岸黑色山崖靜寂無聲、皓月當空、繁星閃耀,只有江水腥氣與肉油香味混著一干人等的調笑之聲隨著江風飄蕩,大江清濁盡皆沒於此間不見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