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回到碧玉莊內,各自回自己的房間去了,或者休息,或者安排接下來的行程,褚老大則是跑到飯廳,原本的殘羹剩飯早已經打掃乾淨,清一色黃楊木的長桌和純凳都刷洗得乾乾淨淨,五六個僕人正忙忙碌碌地將剛出爐的一籠籠的大肉包子放到桌子上,從不遠處的白布簾子後來傳來白粥的香氣,顯然莊子裡面的廚子正在忙著準備早飯。這座碧玉山莊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卻也經常接待前來遊玩的貴客,那些達官顯貴往往帶著不少的隨從護衛,所以雖然這一次伊不平帶來的人不少,這些僕人應付起來也是綽綽有餘。褚老大也不理會忙碌得僕人,走到一張桌子前坐下,左右開弓,抓起兩個包子,開始狼吞虎嚥,他吃的很快,三口兩口就是一個,不過片刻已經吃得滿嘴流油。那些僕人司空見慣,不僅沒有指指點點,反而端了一大海碗清粥過來,褚老大一口就喝的乾乾淨淨,一定也沒有被滾燙的白粥燙著的模樣。正在吃得心滿意足的時候,身邊有人也坐了下來,伸手去拿包子。
褚老大隨意地轉頭望去,想要看看是誰和自己一樣這麼早就過來吃飯,目光一掃,卻看到楊寧微蹙雙眉,認認真真地吃著手上的包子,目光流轉當中,帶著淡淡的喜悅和憧憬,這等乖巧模樣像極了一個不知世事的小少爺,哪裡還像是冷酷狠辣的魔帝。褚老大的目光死死盯在楊寧清秀的面孔上,神情怔忡,已經愣住了,就連手中的包子也忘記了握緊,不知何時已經掉到了桌子上。
楊寧感覺到褚老大灼然的目光,莫明其妙地轉頭看了褚老大一眼,不知道他為什麼神情這麼奇怪,便回過頭去繼續慢條斯理地吃著包子,只不過神情恢復了冷淡漠然,但是舉止依舊優雅從容,完全是貴胄公子的作風,和褚老大的惡性惡狀全然不同。
褚老大發覺了自己的失態,訕笑著道:“嚇了老子一跳,想不到公子你也是吃人間煙火的。”
楊寧聞言微微一愣,皺眉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褚老大發覺自己失言,想要搪塞過去,但是看到楊寧幽深冰寒的目光,卻覺得心中一緊,苦笑道:“公子想必不知道吧,這些日子江湖上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都說公子是修羅轉世,殺人如麻,冷酷殘忍,壓根不是凡人呢?老子,不,我老褚雖然不信那些鬼話,可是想起來這些日子,公子除了在青萍小姐面前還有幾分笑容,平時都冷得像冰塊一樣,實在讓人想不到公子也有這麼,這麼和氣的時候。說起來公子的年紀也不大,如果不知道公子的身份,老褚還會以為公子是個沒出過門的小少爺呢。”
楊寧略一蹙眉,懶得理會褚老大的瘋言瘋語,淡淡問道:“是麼,這麼說來,別人都很怕我,怎麼我看你從來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
褚老大嘆息道:“別人怕不怕的,老子也不知道,不過老子就是怕不起來,公子爺你不知道,我老褚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小時候我爹孃還活著的時候還好,基本上還能混口飽飯,後來爹孃沒了,我跑了出來,不小心跑到了江北,那幾年江北到處都在打仗,不是敗軍就是強盜,什麼慘事沒有見過,要不是老子記住了我爹孃的教訓,差點連人肉都吃了。不過幸好沒吃,要不然也不會碰見大和尚了,他教我的那功夫,若是認真練起來,好像都可以多捱幾分餓,要不然老子早就死了。說起來大陳剛建立的時候,老子也跟那些白痴一樣,真是歡天喜地,就希望能夠過上安生日子,老子別的本事沒有,打魚行船,或者乾脆做個鏢師護院,不都可以活下去麼,過幾年娶妻生子,也好給我家傳宗接代。可是這日子越過越難捱,有了皇帝,倒是不怎麼打仗了,可是那苛捐雜稅比起從前打仗的時候還重,朝廷收了,各地的貪官汙吏還要再收,就像江東,朝廷的稅可以拖欠一下,越國公的稅要是敢拖欠,那官兵衙役可以立馬上門來抓人。老子脾氣本來就不好,一氣之下就從了匪,雖然天天擔心腦袋要被砍掉,可是至少喝酒吃肉都不耽誤,要不是老子嫌麻煩,不想連累了人家姑娘,早就娶媳婦了。不過現在想起來,幸好沒娶,要不然那天搞不好老子就和其他兄弟一起被公子和二小姐給一鍋端了。說到這裡,老子可得謝謝公子,要不是你,那伊不平恐怕還懶得理會老子和那些兄弟的死活呢。”
楊寧默默聽著褚老大又像是抱怨,又像是直抒胸臆的一番話,心中千迴百轉,原本以為已經不會在意的陰影再次浮現出來,半晌,他忍不住問道:“你也認為天下大亂是火鳳郡主的責任麼?”雖然不曾深信,可是越仲卿的一番話給他的影響和打擊是實實在在存在的,而透過羅承玉和西門凜的行止,即使是不懂得何謂權謀征伐的楊寧,也知道幽冀一定會再次挑起戰火,難道現在天下的紊亂當真是因為幽冀的磨刀荷荷而引起的麼?可是這個問題他現在找不到可以回答的人,青萍對孃親的仰慕甚至勝過了自己,她的答案恐怕不會太公平,而伊不平明顯的是厭惡任何諸侯,置身事外的心思昭然若揭,而其他人又多半會有自己的私心,突然之間,楊寧發覺或者只有眼前的這個人會告訴自己最簡單公正的答案。
這個答案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並不重要,但是對於楊寧來說,卻是無論如何都想要知道的,自從他出生之後,活動範圍幾乎就是棲鳳宮的那一方天地,不論是冷淡還是偶然的愛憐,他唯一的寄託就是那若即若離的母子之情,其他人,不論是師尊淡漠如水的器重,還是父皇含而不露的疼惜,即使心知肚明,終究是太過遙遠,唯有那一抹孤寂的倩影,才是他唯一的寄託。即使在對幽冀——孃親的故土失望的今日,即使是對柳天雕宣稱要遠離中原,不問世事之後,他心中仍有一絲執念。那就是孃親冷落疏遠自己,是因為那些惡人犯的大錯,自己的出生不過是錯誤和恥辱的象徵,所以孃親才會這樣冷酷無情,對一個身上帶著這樣的罪孽的孩子,孃親不論如何對待自己都是理所當然,而那一絲絲的溫情善待值得自己為之犧牲所有。如果這一貫的執念被人擊碎,如果是孃親做錯了選擇,那麼自己這些年來的苦痛又如何消受呢?他一定要確信,不論是對自己冷淡,還是對羅承玉的偏愛,不論是隔絕自己和皇室的牽絆,還是執意逐離自己的決定,孃親都沒有做錯,否則他又如何面對接下來的人生呢?
褚老大自然看不到楊寧眼底深藏的不安,他毫不猶豫地答道:“這是誰說的鬼話,老子雖然不識幾個大字,也知道什麼是血債血償,那狗皇帝楊威背信棄義,居然趁著郡主和胡人打仗的時候偷襲,別說那位羅將軍是郡主的意中人,就算不是,難道就可以忍得下這樣的奇恥大辱麼?老子不懂什麼大義,也不懂什麼大局為重,老子只知道,要是有誰敢殺了老子的爹孃老婆兒女,或者在老子背後插上一刀,就是拼上一條性命也得跟他拼個你死我活。再說了,天下誰不知道,當初郡主娘娘是有本事爭天下的,不過她一個女兒家懶得去爭那個龍椅罷了,到頭來那狗皇帝挾持了郡主的乾兒子,迫得那郡主嫁過去當皇妃,這是下三濫的小毛賊才會做出來的狗屁勾當,郡主娘娘不管怎麼做,總比那綁票勒索的皇帝強吧,現在郡主娘娘還被他們燒死了,這不都是那狗皇帝造得孽麼?要說咱們日子不好過,要怪的人多去了,可是不管怪誰,關一個死掉的郡主什麼事,老子可聽說至少黃河以北,燕王轄下的百姓就比江南好過多了,就是滇王、漢王那邊雖然差點,也比江東和中原強。皇帝輪流坐,明年到我家,要我說,要反都快反,不管誰來當皇帝,都比他們姓楊的強。老子雖然不願意給那些達官顯貴賣命,可要真是哪一家佔了上風,說不定老子還真的投軍去,天下早點安定下來,老子還可以娶妻生子是不是。”
楊寧聽得雙眼發亮,褚老大這番話可是說到他心裡去了,原本越仲卿留下的一絲陰影徹底消散,就是麼,如果換了自己,有人若是拿青萍來威脅自己,自己多半會拼個玉石俱焚,可是如果那人拿孃親來威脅自己呢,自己不也是隻能認命麼?孃親為了羅承玉放棄了自由,雖然令自己嫉妒無比,可是孃親又有什麼錯,最多就是她太偏愛自己那個義兄了。既然當初是那些人不好,就怪不得義兄替孃親報復,就算有錯,也不是孃親的錯。想到此處,楊寧的目光暗淡下來,其實如果孃親肯接受自己的話,楊寧情願將那些對不起孃親的人一個個全殺了,只可惜孃親根本就不曾考慮過這一點,要不然怎麼會不許自己去幽冀呢。
罷了,罷了,想到此處,楊寧嘆了口氣,既然已經打算不再理會那些事情,自己還何必考慮這麼多呢?又拿起一個包子,狠狠咬了幾口,楊寧耳中聽到節奏宛然的腳步聲,知道是伊不平的那些屬下一起過來吃早飯了,楊寧不願和那些人見面,起身向外走去,褚老大已經吃飽了,不過剛才那一番暢所欲言,也讓他唾沫星子都要乾了,連忙將僕人再次送上來的一碗粥喝掉,跟在楊寧身後就跑了出去,不知怎麼,他總是覺得和楊寧一起比面對伊不平那張似笑非笑的面孔要舒服得多。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了菊圃之中,看似雜亂無章的菊圃,帶著天然的野趣,中間的那座木亭子更是小巧玲瓏.楊寧目中閃過異色,昨日來時他沒有顧得上細看莊子裡面的景緻,直到此刻,他卻突然發覺,這菊圃和木亭竟是似曾相識,忍不住幾步走到亭前,心中才不由一寬,原來這亭子並無匾額,和他記憶中棲鳳宮的“菊影亭”雖然有七八分相似,但是細節之處頗有不同。站在亭中,楊寧放眼望去,只見簇簇金菊染成了一幅織錦畫圖,不論向哪個方向望去都是差相彷彿,楊寧心中不由更加疑惑起來,這裡和棲鳳宮中的菊圃真是太相似了。
楊寧正在沉吟,褚老大也跟著走了過來,他可不懂這些閒花野草的風雅事,但是看到楊寧神色恍惚,卻也覺得奇怪,正想問上一問,身後卻傳來青萍略帶驚訝的聲音道:“想不到這小小的碧玉山莊竟然有人懂得陣法,這些ju花的方位暗合五行,想必是並未經常照料,所以陣法才會失去效用,若是略加修整,定可用作惑敵之用。而且設計菊圃之人不僅精通陣法,更通園林建築之學,只見他將陣法和景色融合為一體,絲毫不見端倪,就知道這人算得上風雅絕倫了。”
楊寧聞言微微蹙眉,聽了青萍的說法,他更加懷疑這人的身份,他雖然不懂得什麼奇門陣法,也知道那些東西不是尋常人可以精通的,而且即使是另外有人精通,又怎可能和棲鳳宮中的菊圃這般相像,若說是巧合,他可是不願相信的。
青萍走到楊寧身邊,雖然她不知道楊寧的心思,可是見到這樣秀麗清雅的景緻,原本以為這裡的主人不過是個附庸風雅的鄉紳的念頭卻消失了,能夠佈下這樣的菊圃,而令昨夜匆匆一瞥的自己毫無所覺,卻將山莊隨便取了一個庸俗名字的主人,必定有所隱瞞,雖然知道此地主人是伊不平的故友,青萍也不由生出疑心來。
褚老大見楊寧和青萍都是皺眉不語,便也不敢亂說話,只覺得亭子裡的空氣十分氣悶,正在這時,他看見伊不平向這邊走來,心中一寬,連忙幾步迎了上去道:“會主,可是馬上就要走麼?”
伊不平有些奇怪,雖然褚老大昨夜已經明白承認了上下之別,可是以褚老大的性子,是斷然不會現在就開始甘心臣服的,怎麼卻主動招呼起來,心中有些疑惑,口中卻坦然道:“還得等半個時辰,伊某聽說二小姐和子靜公子到菊圃這邊來了,便過來看看兩位是否已經準備妥當,看來褚兄也很喜歡賞菊呢。”
褚老大赧然一笑,默然不語,青萍卻明眸流轉,嫣然笑道:“這裡的ju花如此之美,就是木石人也會動心,何況是褚兄呢,對了,伊叔叔,這裡的主人不知道是何等樣人,我見這裡的ju花不乏名種,算得上傲骨清影,能夠有這樣一處菊圃,想必是淵明一流的人物吧?”
伊不平呵呵笑道:“二小姐這卻是猜錯了,這碧玉莊的主人雖然風雅,卻不過是個尋常人物,不過設計建造這莊子的卻不是俗流。陶淵明雖然淡泊高潔,但不過是一隱士罷了,設計這莊子的高人不僅風liu儒雅,而且精通天文地理,奇門數術,若非無心天下,只怕是諸葛武侯一流的人物呢?不知道二小姐可聽說過廖水清此人麼?這碧玉莊就是他的手筆,廖先生多年來足跡遍及天下,只是每年必定到碧玉莊小住幾日,這莊子其實就是給廖先生建的,只不過他一年也難得住上幾日,所以平日才會租給遊人使用。”
青萍微微一怔,神情有些古怪地道:“伊叔叔是說蓋這莊子的人竟是被尊稱河伯的廖先生麼?不知這裡的莊主和廖先生是什麼關係,竟然能夠得廖先生青眼相加,不知道叔叔和廖先生可相熟麼?其實就是家師,對廖先生也是尊重非常的,曾說廖先生一生奔波辛勞,為的都是黎民百姓和千秋萬世,不像這世間的凡夫俗子,大多隻理會眼前的富貴安逸,目光短淺粗鄙的很。”
伊不平嘆息道:“能夠得清絕先生這般讚譽的,除了火鳳郡主之外,恐怕就只有廖水清廖先生了吧。”
楊寧聽得心中不解,插言問道:“青萍,你們說的廖水清是什麼人?”
青萍含笑不語,目視伊不平,示意他回答楊寧。
伊不平微微一笑,道:“子靜公子想必不知道,廖先生原本是一個富家子弟,滿腹經綸,才華絕世,雖然在這樣的亂世,原本也可博得功名富貴,可是這位廖先生卻不喜歡權勢,只帶了幾個從僕遊歷名山大川。不過別人遊歷,不過是多寫幾首詩詞,看看世間百態罷了,這位廖先生卻是與眾不同,他致力於記錄天下各地的江河湖泊的水文地勢,研究的是如何治水淤田。二十五年前,廖先生在清河郡遭遇黃河決堤,當時正是諸侯征戰的關鍵時候,哪有人顧得上嗷嗷待哺的災民和肆虐的河水呢?最後廖先生闖入火鳳郡主的大營,向她力陳厲害,得到郡主支援之後,更是親自主持修復河堤,清理河道,分流淤田等種種事務,令數十萬災民得以重返家園,這等功績誰不景仰?後來郡主也曾邀請廖先生在幽冀入仕,不過廖先生不愛權勢,終於婉拒了,但是在幽冀倒也先後逗留了五六年,將境內的大小河流幾乎都治理了一遍,不知道修了多少堤壩,清理了多少河道,至今幽冀和青州的百姓還多半供奉著廖先生的長生牌位呢。後來郡主出嫁之後,這位廖先生也離開了幽冀,據說再也沒有回去過,但是他的足跡倒是遍及天下,不管是江淮湖海,不管是南北東西,凡是有水災的地方,幾乎都能看到廖先生的身影。尤其是後來局勢漸漸平穩下來,廖先生更是費盡心思說服了朝廷、漢王、滇王、越國公,主持重修了江水上下的堤壩,這些年來江水幾乎沒有發生太慘重的災情,可以說大部分是廖先生的功勞。這樣的功績可不是那些殺戮成性的將軍顯貴可以比擬的,雖然至今朝廷也沒有給他什麼官職祿位,但是有他在的地方,不管是什麼高官顯爵,都要退讓三分的。”
楊寧聽到廖水清曾經闖入火鳳郡主大營的時候,心中已經是靈光一現,暗道這位廖先生既然和孃親有故交,那麼棲鳳宮中的菊圃也就不足為奇了,想到此處不禁輕鬆下來,也再沒有什麼疑心。聽到後來更是暗自欽佩起來,他雖然不懂得廖水清所作所為的難能可貴,但是也能夠隱隱感受到其中的艱辛險阻。只是孃親雖然對自己十分冷淡,但是偶爾也會提及一些故舊的,卻有這樣一個人,明明是孃親故交,甚至棲鳳宮中的菊圃也是此人手筆,怎麼從未聽過孃親提及隻言片語呢?
青萍不知楊寧心思,她聽到廖水清之名,就已經相信眼前的菊圃是那人的手筆,聽伊不平的語氣,對於此人似乎極為熟悉,不由對伊不平與廖水清如何結識的經過好奇起來,便又問道:“真水無香,廖先生這樣的人哪裡需要朝廷的封賞祿位,他原是真正的君子,不求富貴榮華,只求黎民福祉,青萍恨不得親眼見他一見,想不到叔叔卻有這樣的福氣,能夠和廖先生熟識。不知道叔叔和廖先生是如何結識的呢?據說廖先生居無定所,這碧玉莊又怎會成了廖先生小住的別院呢?”
伊不平有些尷尬地道:“說起來也讓伊某汗顏無地,五年前伊某在江上之上攔截南閩俞家的鹽船,想不到廖先生竟然隨船而行。廖先生乃是精通奇門數術的高手,我們那不成形的七煞魚龍陣在他面前真是班門弄斧,幸好我們戰力頗強,俞家又是猝不及防,差點拼個兩敗俱傷,後來幸好伊某麾下一個兄弟認出了廖先生,伊某得知之後可真是無地自容,若是這樣的人都要加害,伊某也沒有面目立足人世了,所以伊某立刻退兵罷戰,並且親自前去謝罪致歉。結果不僅結識了廖先生這樣的賢人,還和南閩俞家不打不成交,從此化敵為友,這一次能夠從俞家買海船,也是拜當日的情分所賜。後來廖先生再經過我們錦帆會活動的水面的時候,伊某多半都會前往拜會,至少也要暗中護持,一來二去,廖先生也將伊某當成朋友看待了。
這碧玉莊之事則說來話長,廖先生經年在水邊盤桓,雖然身子還算康健,但是不免落下了一個病根,每年到了最冷的那幾日,總是四肢冰涼,臥床不起,據名醫診治之後,建議廖先生每年這個時候選個溫泉小住幾日。伊某無意得知此事之後,就想起有個朋友在巢湖邊上的半湯溫泉附近有座莊子,就邀請廖先生前往一遊,正好廖先生也對巢湖這邊的水文感興趣,所以結伴同往。當時我這老友恰好在家,見到廖先生當真是歡喜無限,更是拜請廖先生重新設計了莊院,然後又再三拜請廖先生冬至之後過來一遊。等到廖先生離去之後,我這老友就親自督工重建了碧玉莊,一切都按照廖先生的心意改建。那年冬至之後,廖先生果然應邀前來,我這老友就將這莊子送給廖先生作別院,雖然被廖先生婉拒,但是從此以後,每逢冬至,廖先生都會到這裡住上半個月的。過些日子二小姐和子靜公子不妨到這裡來拜會一下廖先生,以伊某愚見,此生若是不能一識廖先生,終生都不免遺恨無窮呢。”
青萍聽了越發心動,她性子高傲,除了火鳳郡主和清絕先生之外,等閒人物都不放在眼中,但是對於這位苦心孤詣,專研治水之道的廖水清廖先生,也是敬重無比,再加上親眼見到廖先生設計的莊園,雖然質樸無華,但是天然透著風liu蘊藉的意味,窺一斑可見全豹,對這位廖先生越發傾慕起來,若非時日還遠,真恨不得多留一個月,也好拜會一下這位堪稱國士的廖先生。
楊寧則是另外一番心思,這位廖水清既然當年和自己的孃親相識,想必也不是凡品,雖然自己因為出身的緣故,不能得到母親舊部的認同,那麼如果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前提下,這位素未蒙面的廖先生,或者不會對自己視若仇敵吧?
兩人想到此處,不由對望一眼,不需言語,都已經明白了對方的心意,只等到金陵事了,無論如何都要再來此地,見一下這位令人心馳神往的廖先生才好。尤其是楊寧,更想當面問一下廖水清,棲鳳宮中的那幾叢菊圃,當真也是他親手設計督造的麼,若真是如此,從此人身上,一定能夠感受到孃親的幾分神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