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矽不忘提醒道:“省著點吃,別去的路上吃光了,回來餓肚皮。”
眾人再次鬨笑。
方攜也走出門目送小驢子消失在霧中,喃喃道:“但願不是白忙一場。”
宋矽拉了拉方攜的手指,輕輕搖道:“我們救醒韓姐姐,韓姐姐會帶我們回家嗎?”
“會的!”方攜回到屋中,示意眾人過來,將那張堪輿圖平鋪在桌上,朗聲說道:“宋矽,諸位,你們都聽好,號神山風雷二神不合,卻攜手庇護我族人千年,雖然我等與外澤之人同為人族,外澤人卻早已將我等視為異類,更是笑稱我們為雜種,這些都是你們蟄伏各宗門見慣了的!前些日子得到尊主號令,冒死來東域尋覓持令尊使邀你等起事,感謝諸位信任,不管是起初聚集起來闖北域還是回到東域來此屯駐,大家一句都沒問,在此,方攜鄭重謝過大家!”
說完在桌前深深一揖,眾人均無聲還禮。
方攜一拍桌子,悲憤吼道:“如今可以說了!同胞們,想想吧,當初你們千餘名少年少女按照‘穩妥’路線自離京分成十波出發,過百里江灌滿家鄉水,再途徑小須彌山、大鯢澤,入秀甲山,淌過夕顏花瀑布,跨入東域門戶水仙,在妖獸們的圍剿下你們依然依仗結陣之法存活半數以上,可唯獨在水仙澤遇上自己外澤的同族,反而要對我們誅之而後快,到達東域者不足二百?”
“前些日子起事,天元道場和木鳩宮更是察覺到端倪,將我們在這兩宗的門人連根拔起,折損了不少兄弟。韓尊使就是此時在掩護大家撤退的路上,對上木鳩宮副宮主朝元真人,硬接石佛境宗師的傾力一拳,落了個重傷昏迷的下場。”
“只是我們此行計劃不變,本該由尊者帶隊變成了我這個不成器的廢物,承蒙諸位不嫌棄,喊我一聲方大哥,那麼,今日你們的方大哥便要代替韓尊者與諸君言語一聲,四年後,我們將會趁春丘霧最淡薄的時候在北域入澤,去那不曾去過的深潭打撈一顆珠子,給尊者服下後,如果尊者復甦,自會引我等歸鄉,並將你們在外澤學到的一切東西,薪火相承,落到實處!如果尊者重傷服下珠子未能甦醒,只得退回北域從長計議,畢竟僅憑我等修為,是無法橫穿春丘,回到故鄉的,所以今日,不算我和宋矽,要在你們之中選出六人一同入澤,不以修為論之,而是以你們在外澤學到的多少擇優而選,誰不想回家!我們都想,可名額實在有限,不是我方某人能做得了主的,所以沒有選上的,將自己所學所思所想,記錄在筆紙當中,我堅信,我們這些先驅者的貢獻,一定會讓家鄉人過上更好的日子,你們說是不是?最好的結果,韓尊者醒來後親自護送諸位歸鄉,一路持令通行,越是修為高的妖族,越會掂量號神山的分量,甚至有些妖族為了集贊功德,願意在自己的領地庇護我們,路會更加暢通無阻。”
宋矽點頭道:“韓姐姐沒昏迷前我和她聊過一夜,她便是當年和方大哥一起被送到東域的孩子,後來在八門臺以修士身份在比試中勝出,奪得了一張內澤滌竅的入場券,與同樣獲得資格的方大哥入澤後破境成功,帶著方大哥一起回到了故鄉!那會兒韓姐姐還不是持令者,是不是?”
方攜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說道:“說來慚愧,如果沒有韓師妹,別說故鄉,恐怕我早就葬身渝羆之腹,化作內澤的肥料了。”
眾人緘默。
這時,重傷橘偲的那位姑娘站了出來,問道:“叔,我們幾個瞞著師門出來太久,要不要繼續回去蟄伏,好在四年後聚集?”
方攜搖了搖頭,“你們七人不用,沒選上的,今日起將這等秘密藏於心底,回自家山門待命,要記得,即便無法歸鄉,也要將照拂我們家鄉人為己任,直至身死,我們都是先驅者...臨死前,痛飲那壺蠟封的家鄉水,便是回家了。”
眾人單膝跪地,面朝離京方向,雙掌交叉舉過頭頂,默默不言。
之後,眾人推選入澤者,除去香主方攜,在場這十三位六竅武者在打鬥方面都差不多,宋矽最弱,卻偏偏嗅覺靈敏至極,是眾人推選出的第一位人選。
與奎赴京硬碰硬敗下陣來的小驢兒,是眾人心目中的第二人選,至於第三位,毫無疑問是那位叫方攜一聲叔的那個女子,沒辦法,街坊輩,不叫不行。
隨後幾人雖然稍有異議,可大體還是定了下來。
以大木機關來掩蓋韓餘歡身形的蓋固安。
善於隱匿身形吊在隊尾的封玉簡。
還有方攜欽點的,年紀最小卻最擅水性的女子,童姍。
至此,臨行歸門的眾人收拾行李,與其他幾位交接,蓋固安與那既是同鄉,又是同門的好哥們惺惺作別,臨走的那男子也是眼中噙淚,叮囑蓋固安若能歸鄉,一定要與家中老孃報個平安。蓋固安一把抱過男子,額頭對著額頭,低聲呢喃:以後嬸嬸便是我親孃,但凡此次能夠歸鄉,送終養老一事,無須兄弟憂心。聊完這些,蓋固安摘下宗門信物扔給那位同袍,淡淡說道:“回去告知師尊,就說我蓋固安已經死了。”
其餘奔走之人也擔著如此託付,以防宗內門人來尋,畢竟六竅武者,對一個宗門的意義,已然不小。
到哪都一樣。
臨走前,留下的人們送出樹林,直到夾道口,這才駐足。那名與蓋固安告別的漢子拍拍胸脯,大聲笑道:“都回了吧,又不是生離死別,老子高路還有八門臺一途可走,一旦晉升溶血境,總有法子回到離京鄉下,與你們相聚的。”
另一位敗給張恆的男子也笑著說道:“是了,此去經年,諸位一路保重,丘某不才,八門臺是不去想了,可諸位哪日歸鄉,誕下一男半女,若還是捨得走這先驅者一途,大可來心田府找他們丘叔叔,沒準那會他們丘叔叔已是一府之主了。”
眾人大笑,走的不再回頭,留的一直杵在原地,高唱家鄉小曲為家人送行。
離京遠,百里長,吾輩遠足思故鄉。
十年盼,百年藏,千年飲水魂飄鄉。
魂飄鄉啊魂飄鄉,吾爹吾娘葬何方?
他日尋到墳冢處,來世還做您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