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爾的帳篷在整個營地靠近邊緣的位置,可能因為他們沒有騎士應召,光派來些鞋都穿不上的泥腿子參戰,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同其他人打招呼,所以有多遠跑多遠的躲著,儘量少吸引人群的關注。
奧登的灰色大帳孤零零的聳立在一片低矮的蘑菇叢中,顯得鶴立雞群,刻意與泥腿子們保持一定的距離。
農民們的帳篷,如果那可以被稱作帳篷的話,都是在長矛支起的架子搭幾根粗樹枝,然後體面點的鋪上防水的油布,窮酸的胡亂罩著自己的破衣爛衫,再用樹葉草棍填補漏雨的縫隙,狹小的空間最多能讓身形勻稱的成年男子鑽進去大半個身子,幾頂帳篷中間生著篝火,許多赤膊的農民挨肩坐著,一邊烤著溼漉漉的外衣一邊吵鬧的討論什麼葷話,出下流的鬨笑。
陪同的奧登明顯臉色一黑,讓公爵大人看到自己的狼狽使他顏面盡失,沒準會令巴塞爾的形象大打折扣,他不動聲色的衝侍從努努嘴,後者機靈的驅馬過去,揚起鞭子狠狠抽著全然不知生何事的農民,破口大罵道:
“趕緊起來你們這群豬玀,只配吃****的懶傢伙,上帝啊看看你們有多髒,快些快些,大人們來了!”
吃痛的山民嚎叫著四散跑開,很有幾個硬骨頭梗著脖子,怒目圓睜的盯著狗仗人勢的侍從,更有甚者一把搶過對方手中的鞭子,憤憤地丟在地上吐了幾口吐沫。
欺軟怕硬的侍從看到山民們有點壓制不住,便罵罵咧咧的退回來,像條被人痛扁的惡犬,灰溜溜的躲到自己主子後面。
這下奧登臉上更掛不住了,巴塞爾的暴民不僅散漫雜亂軍容不整,竟然還目無規矩以下犯上,他的身子憤怒的顫抖著,細長眼睛憋足懾人的火焰,唰的一聲抽出腰間的長劍,作勢就要大開殺戒。
“算了算了,一群暴民而已,無關痛癢,哪還勞煩您親自動手,這樣豈不自降身價?”
本來揣著看戲心思的我眼見事情要鬧大,連忙拉住怒氣值爆棚的伯爵長子。
“泥腿子都這樣,讓他們站隊便是了。”
見我這麼說奧登也不好繼續飆,在公爵大人面前搞出人命終究難堪,只得虎著臉吆喝:
“混蛋們,這位是尊貴的奈梅亨公爵大人,慈悲要來看看你們,馬上按大小個排隊,麻溜的!”
伯爵繼承人的威嚴比狐假虎威的侍從管用,人家畢竟是個身份高貴的老爺,低賤的農民骨子裡還是懼怕貴族的,紛紛聽話的找位置站好。
我掩住口鼻眯起眼睛,透過重重灰塵瞅著兩個暈頭轉向撞作一團的農民,差點沒笑出聲來,奧登不停尷尬的擦了又擦額頭的冷汗,原本底子就糟糕的長臉愈醜陋。
折騰半晌山民們終於排好佇列,但是那參差不齊的個頭,彷彿躍動亢奮的心電圖,陡然從喜馬拉雅山跌入馬裡亞納海溝,萌得人哭笑不得,奧登低聲彙報:
“大人,隊伍站好了……請您……檢閱。”
後一個單詞細的快被他吞進嗓子眼,我側過頭寬容的笑笑,示意他不必太過糾結。
我的目光從一個個或是昂挺胸,或是低眉順眼的山民身上掃過,算是對這群在後世享有盛譽強悍傭兵的祖先,有了粗淺的認識。
怎麼說呢,大家都處於中世紀落後的生活水平線上,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將將巴巴,交了領主的稅賦所餘勉強餬口,臉頰營養不良的菜色是難免的,個別骨瘦嶙峋也能夠接受,但大多數人長手長腳小腿肌肉健美,可見長期翻山越嶺的鍛鍊裨益很大。
“很優秀的戰士,不錯!”
我笑呵呵的拍拍奧登的肩膀,後者受寵若驚的哈著腰,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內容。
“他們一定熟悉如何在阿爾卑斯的群山中,尋找可供大隊人馬透過的道路,正好對行軍有幫助。”
“那是當然,公爵大人,我敢向上帝保證,再沒有誰比他們更擅長爬山了,這群泥腿子敏捷的跟猴子一樣!”
奧登反應一會,才現公爵大人是真的對巴塞爾的山民讚賞有加,馬上來了精神。
我滿意的點點頭,指著被山民拿在手裡的古怪兵器問道:“不過話說回來,他們拿的那是什麼?”
“您問的是那個嗎?”
奧登招呼一個跟前的山民過來,又喝令渾身散異味的對方停在幾步之外,捂著鼻子甕聲甕氣的回答:
“這是農民自己明的武器,可能因為用著比較順手吧,反正自古以來他們都使它打仗的。長矛杆是山上的樺木做的,材質不咋的,好在漫山遍野比較常見,製作起來也簡單,矛頭那一疙瘩鐵尖鈍得連只老母雞都捅不死,搞不好是他們家幾輩子祖宗傳下來的,整塊石頭磨吧磨吧倒還鋒利,至於綁在長矛上的鐮刀,那玩意能在捅倒敵人後再將其拖拽到面前殺死,或者勾住騎士的馬腿把他撂翻……”說到這他下意識頓了頓,估計以前吃過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