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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大師器量

隨著對談的繼續,作為司儀的鈴木敏夫發言越來越少,而希德和宮崎老爺子的話卻越來越多。

“那您覺得作品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希德目光灼灼的看向對面。

宮崎老爺子穩如泰山的捋了捋花白的頭髮,微微笑道:“不管是什麼樣的作品,我只是想在這個越來越混亂的世界上,講述一個對映生命真諦的故事而已。”

“但是,大多數人大概只能看到激烈精彩的冒險故事而已,就像《幽靈公主》一樣。”希德嘴角浮起一絲帶著嘲笑意味的微笑道。

“這就夠了,”宮崎老爺子笑道,他的笑更溫和、更包容,“沒人喜歡被說教。追求故事背後的隱喻和涵義,那是哲學家和藝術家的工作。對普通人而言,他們能夠享受一次精彩的故事就足夠了,如果能夠獲得觸動,而再次產生再次觀看的念頭。那麼就已經是我們藝術家的成功了。”

說完,宮崎老爺子就笑而不語的看向希德。

希德只好微微聳了聳肩膀,開口道:“對我而言,作品更像是一種挖掘。既是挖掘世界,也是挖掘自我。而在挖掘過程中,尋找到的那一點點真理,就是我作品的原點,也是一部作品能達到的最好結果。”

“展示真理,和自己對它的感悟。我想,一部電影如果能講清楚一點(真理),那就已經是非常好的事情了。”希德的解釋,讓整個個房間的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樣。

宮崎老爺子則暗暗浮起了笑容,希德果然就像一片海,初看陽光明媚,一片清澈湛藍。但隨著挖掘,卻能不斷帶來新鮮的驚喜和觸動。這可不是一般19歲年輕人能有的深度啊!

宮崎老爺子想了想,問出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你是一個樂觀主義者,還是一個悲觀主義者?”

希德對這個問題挑了挑眉頭,他沒想到宮崎老爺子會突然問出這麼哲學的問題來,但他還是開口答道:“都不算。如果遇到一件事,我會先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人類的用心,然後再用最好的期待去對待這件事,但是我卻會努力不受其結果的影響。”

“你這是現實主義者。”宮崎老爺子一針見血的說道。

“恩,”希德擰了擰眉頭,點點頭道,“那我應該是吧。”

“這沒什麼不好,我和鈴木也一樣。”宮崎老爺子微笑著指了指旁邊的老搭檔說道。

希德和宮崎駿三人不由得齊齊笑了起來。

整個對談的過程其實很簡潔、簡單,希德和宮崎駿老爺子彼此相互出題。雖然最開始兩人並不熟知,或者說,兩世為人的希德,對宮崎駿這位大師多少有些來自各路新聞和紀錄片裡的瞭解。

但真正面對這位大師時,卻會屢屢遇到預想之外的應對,比如,當希德問,“要在賺錢的爛片和賠錢的好片之間選擇的話,怎麼選?”時,宮崎老爺子直接來了句:“那我寧願退休封筆。”

讓全屋的人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隨著對談的深入,希德感到宮崎老爺子的深不可測,而宮崎老爺子也屢屢被希德與年齡不符的真知灼見所驚訝。

“那您覺得RB的新一代電影人,目前來看都很難在重現以前大師輩出時的輝煌了。您覺得是為什麼?”希德丟擲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其實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也見仁見智,不同位置的人自然會產生不同的看法。

經營者會覺得是經營環境和創作環境變差了;編劇會覺得是惡搞橫行和爛片賺錢,導致的製片商對劇本的輕視造成的。

宮崎老爺子思索了片刻後答道:“安逸和同化。”

“安逸和同化?”不僅是希德,房間裡的眾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宮崎老爺子接著解釋道:“老一輩的電影人裡,不管是黑澤明還是小津安二郎,雖然從作品上來看,他們的風格迥異,但實際上他們都是鬥士型的人。”

“不管是反對日美安保條約的遊行示威,還是當時的各種罷工,他們都是那種衝在第一線的型別。所以他們對待作品的態度,和現在以及將來的電影人都不一樣。”

“現在的年輕人太過追求安逸和舒適感,他們的這種思想會不由自主的帶入作品中。這讓現在的作品越來越流於表面化,特別是那些大公司的作品,就更容易出現這種問題。”宮崎老爺子的一席話,讓房間裡的眾人各有所思。

然後希德忍不住問道:“那同化呢?”

宮崎老爺子解釋道:“這其實是由RB文化決定的,RB人十分追求集體化和同一化。這種行為在發展工業時十分有利,但是卻非常不利於思想家和藝術家的誕生。”

“過度追求同一化,而集體無意識的對異化的個體進行批判和打壓,這讓很多創新性的藝術家在萌芽狀態就被扼殺了。”

宮崎老爺子的解釋,讓希德心悅誠服,末了老爺子還追加了一句:“就像希德你,不就是個異類嗎?如果你在RB,就絕對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希德微微笑了笑:“對美國主流而言,我的確算是個異類。我既沒有教父母,也從不去教堂。”

希德略帶自嘲的話,讓眾人笑了起來。

當這場對談臨近尾聲時,希德打趣地問道:“那麼,您應該不會再退休了吧?”希德這是在調侃自《幽靈公主》之後,宮崎老爺子一再強調隱退退休之後,但在去年底再度出山執導現在的這部《千與千尋》。

希德的問題一出,房間裡的眾人都不由得笑了起來,大家都覺得這純粹是個玩笑話而已。但宮崎老爺子卻擰著眉頭,半晌之後才說道:“不,《千尋》完成之後,我就打算真的退休了。”

NHK的職員和記者們驚訝的轉頭看向宮崎老爺子,就連老搭檔鈴木敏夫也關切的看向他,雖然他們已經就此有過多次交談,但是決定權最終還是在宮崎老爺子自己手裡。

“那退休之後,你打算做什麼?”希德波瀾不驚的問道。

“種種花,養養狗,就像個普通老人那樣。”宮崎老爺子的回答沒有讓老搭檔鈴木敏夫意外。

但希德卻緊接著說道,“那還不如接著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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