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皇帝已有了“乾綱獨斷”之意。
若手詔所敕是別樣事情,或許還有轉圜餘地,但聖上欲拔識者,居然是剛剛幾為太傅杖斃的一個人!
這不是公然剃楊某人的眼眉嗎?
針尖對麥芒!
相較之下,何雲鶴白丁的身份,都不算啥了!
中書咋辦?
手詔既然到了中書省,就是要走正常程式的意思:中書謄正——若有錯別字的,可以改定;若有中書認為不合適的措辭,亦可提出改正的意見,上呈御覽,待皇帝允准後,謄正,用印,發往門下。
承旨?不承旨?
沒有不承旨的理由啊!
可是,若承旨,就是惡了楊太傅!
中書夾成磨心,奈何?
華廙臉上神色變幻,一直不說話。
韓逸忍不住了,“長公……總要有一個處置。”
華廙開口了,語氣淡淡的,“處置?能有什麼處置?持正而已!”
“這……請長公訓示。”
“你看手詔的措辭,‘有幹常典’、‘未足為子孫法’,語氣吞吐,頗有求恕於天下臣民之意!唉!也不過就是一個五品的散職、六百石的薪秩,天子便自謙自抑如此!”
略一頓,“舊恩難捨,人之常情!常安,你我做臣子的,怎能忍心相拒?”
咦?這個口吻,同之前“我這個中書監、大約是做到頭嘍”的絕望意味,頗有出入啊!
韓逸情知華廙的想法已經變過了,“是!只是如此一來,太傅那邊……”
華廙的臉色變得冷峻了,“吾為天子臣!不曉得這邊、那邊的!”
韓逸一滯,“……是!”
華廙的臉色和緩下來,“常安,我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幾個月——其實,應該是自去年年底以來,出於中書的詔旨,於我本人,不曉得有多少是違心之論?清夜捫心,輾轉難眠!”
頓一頓,“我曉得,此次承旨,楊文長將如何待我——免官,以觀陽縣公就第!”
韓逸心頭一顫,“長公!……”
華廙襲封觀陽縣伯,今上即位,進為公爵。
華廙擺擺手,“我這樣的年紀、這樣的位份,尚有何求?遠離是非,含飴弄孫,正是求之不得!”
臉色再次變得冷峻,“不然的話,總有一天,華長駿與楊文長俱族矣!”
韓逸心頭大震,後退一步,長揖,“是!我明白了!”
華廙凝視著韓逸,“常安,我去位之後,中書監自然換成楊文長的親信,予取予求,不必說了,你這個中書侍郎,比現在更難做——何所進止,心裡頭要有個數啊!”
“逸明白!逸亦是天子臣!”
“就這樣!謄正,用印,連同手詔,一併發往門下!”
略一頓,華廙用一種略帶譏嘲的口吻說道,“還有,何雲鶴的‘來歷’,咱們好不容易打聽了出來,也不必瞞門下——這個訊息,就算送給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