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壇宮飯莊現在不是個普通的飯莊了,國內國外都已經有六七家分店了。特別是日本那邊,你去年一年的淨利潤就有十億日元。即使按官方匯率,那還三千多萬人民幣呢。誰還不知道這是一塊大肥肉?憑什麼讓你一個人把持在手裡,誰都不能碰?你乾的越好,這份兒誘惑就越大……”
寧衛民先是點點頭。
“你說的有一定道理。如果對我沒有絕對的信任,沒有深厚的感情,任何一個人都會垂涎欲滴,甚至為這麼多錢瘋狂……”
但同時又仍然存在著不解。
“可問題是,我又不是沒分紅。每年我從沒讓大家失望過啊,年年的利潤都是節節升高。去年三個投資方可是每家都分了五百多萬呢。如果看在錢的面子上,他為什麼不能等等?只要等到年底,今年分到的肯定更多。如果他是因為剛上任有點等不及,也可以跟我說嘛,哪怕改成每年兩次分紅也不是不行。何至於如此行事……”
鄒國棟的性子就是直率,毫不避諱地指出了寧衛民的疏忽。
“那可不一樣。這只是你個人一廂情願的想法。你自己身上專斷獨行的毛病,你自己可能永遠都意識不到。壇宮飯莊都掌握在你的手裡。你的自留地,誰都不能插手,你讓一個剛上來的園長該怎麼想?你以為誰都能像咱們公司似的,‘任你自成一片天地’呢?尤其是在體制內的人,更不能容忍個體遊離於組織之外……”
說到這兒,他似乎才記起喬萬林的身份,不由咳嗽了一下,及時在敏感問題上止步。
轉而專心勸戒起寧衛民來。
“衛民,我就這麼跟你說吧,天壇公園這些新園長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主兒。人家就是想要結束你大權在手的狀況,這是個原則性的問題。無論是成立一個公司來負責垂直對壇宮的管理工作。還是要求對壇宮設定工會,這都是合情合理的。當然,這只是第一步,先把你給攥在手裡。跟著他們後續肯定要收攏財務和人事權力,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但有一點,他們肯定要往壇宮飯莊裡安插人手,對你進行監督。這樣才能真正放心。”
寧衛民再次點頭,承認鄒國棟的話有道理,但他疑惑的在於這件事老園長為什麼沒有干涉。
“可這跟老園長當初說的不一樣啊。老園長當初還讓我放心,說新園長是他老戰友的兒子,他跟這個新園長已經交代好了。今後還要我們按照以前那麼合作,甚至要加強合作。我就奇怪了,這個新園長就是看在老園長的面子,也不該這樣啊?”
這個時候喬萬林接話了,“老園長的事兒我清楚,可我要說出來,我怕你更得生氣。”
“沒事,你說。”
“老園長不是沒管,這兩天我打聽這事兒來著。敢情這位新園長鬧出來之後,老園長就去找他的接班人了。可咱們的新園長就拿一條,就堵住了老園長的嘴,說壇宮飯莊現在職工規模已經發展到接近上千人了。可一沒成立工會,二沒有成立黨組織,只有個共青團支部,這不應該。而且現在的職工還有好多外派出國的,放任自流,除了事兒怎麼辦?沒有應有的監管怎麼行?不能總盯著經濟效益,就忽略的思想建設。得,就這一個大道理就把老園長的嘴給堵住了。那天,好多人都聽見兩個人在辦公室裡大吵。不少人更是看著老園長黑著臉回去了,連派車也沒坐。病還沒痊癒的老爺子,氣得直喘,硬是自己腿兒回去的,而且聽說回去就閉門不出,誰也不見了……”
寧衛民搓搓臉,眨著眼睛盯著窗外的天空。
喬萬林補充的情況總算讓他明白了怎麼回事。
原來老園長不是沒管,而是讓這個龔明程給抓住軟處了,沒法管了。
如果老頭兒硬要出這個頭,最後鬧出來,就會讓他因為過去對自己的過分縱容,承擔工作失責,沒有原則性的罪名,老爺子都離休的人了,這不是晚節不保嗎?
說白了,這帽子扣得堂堂正正,這就是陽謀。
估計老頭兒也沒想到自己引狼入室,讓這個子侄輩的小子給拿捏了。
這還不算,喬萬林跟著還補充了一個壞訊息,更是寧衛民所想不到的。
“衛民,還有個情況我也得告訴你。服務局內部對於這件事意見分歧很大。這個龔明程居然繞過我和金局長,去找了另一位副局長談這件事,私下裡不知道有什麼交換。大概是同意在人事和財務上進行些利益交換吧。反正在這位副局長的促使下,現在大多數局裡的幹部都傾向於支援這位新園長的意見,也想透過成立管理公司,或者直接把壇宮置於服務局的飲食公司名下把壇宮飯莊監督管理起來。不瞞你說,金局長這次很被動,有點獨木難支,面對幾乎是集體的力量。他恐怕也無法繼續維護壇宮百分百的獨立性。所以他想讓我轉告你,希望你能做出一些準備,這次恐怕得拿出一點東西來做妥協了……”
沒想到連服務局這邊也發生了變故,這個龔明程拉幫結派的本事同樣出乎意料。
但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龔明程這麼著急開這個股東大會,他一點也不擔心他的決議通不過。
怪不得,原來毛病出在這兒,這傢伙已經實質上以壇宮作價,拉攏了服務局的人。
反而讓自己和服務局之前良好的合作基礎已經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