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無疑也讓米曉冉又重新有了一線希望。
要是大家都因為畏懼新工作的門檻高打了退堂鼓,那汪大東的委託不就又有轉機了嗎?
這個念頭,讓米曉冉強打起了精神。
然而就在她正要找個機會插口,再想辦法從這個角度鼓動鼓動大傢伙的時候。
這一次,寧衛民卻沒給她再留下什麼機會。
“大家聽我說,不要妄自菲薄,被什麼四星級嚇到嘛。建國飯店和長城飯店我都去過,服務水平當然是挺不錯的,可那是因為他們聘請了海外的酒店管理團隊,員工都是由專業人士培訓出來的。其實他們的員工以前也是國營賓館的員工,並不是他們聘用的人天生就素質高,服務好。這個培訓,我們公司也會聘請專業團隊來做的。所以大家不要擔心,只要到時候專心培訓就好。培訓結束,也就具備相應的水平了,不是什麼難題。”
“另外,高階涉外酒店確實喜歡聘用年輕的員工,好看,能幹嘛。也需要一定的外語能力。畢竟主要目標客人都是外國人,要賺外匯的。可也不意味著各位豐富的工作經驗就沒有用武之地。恰恰相反,在我看來,一家新的賓館開業之處,各個部門都需要一些有經驗的老員工,才能更好的讓賓館進入經營正規。否則,許多意料之外的問題就不能夠得到及時有效的處理。難道那些新人,會比你們更熟悉賓館前臺的工作和顧客的需要嗎?遇到突發問題,新人的應變能力和經驗方面的不足,就會顯露出來了。在我看,大家這方面正是你們優勢。”
“至於大家最怵頭的外語,恐怕大家一直都有一個誤區。其實任何一門外語要想全方位都掌握好,能和外國人毫無障礙的交流,那自然是不容易的。可是要是隻掌握一部分內容的卻不難,就比如餐廳工作,只要知道客人吃什麼喝什麼,還有相關服務的對話就足夠了。顧客是不會談及其他話題的。前臺也一樣,大家只要別把數字搞錯了,能準確告訴顧客時間,和房間號,以及價格和外幣的換算。那不就可以了?外語這一關沒有大家想象中那麼難。只要工作中用到的能熟練掌握就好,這就是所謂的服務性英語。”
“更何況一個涉外賓館也並非只有一線的工作,如果大家真的覺得直面外國顧客的工作壓力太大,自己適應不了。那後勤、人事、工程、物管、採購、工會、成本控制,這些不用跟外國人打交道的內務部門也是需要人的。大不了大家就去這些崗位就職。反正我們公司是想要把職工待遇水平維持在同行業的最高水準的。只要簽訂勞務合同的正式工,基本工資就應該有二百元。如果算上各類補助和加班獎金,一線崗位應該有三百塊,二線崗位也有二百五六。而且年底有雙薪,每年至少還有一週的帶薪年假。”…。。
“當然,如果你們願意把外語水平進一步提高肯定更好。畢竟今後幾年內,這個賓館的管理工作會交給聘請來的外方團隊。如果能夠和外國人進行無障礙的溝通,當然也就意味著升職的可能性。就拿琴姐來說,她要是英語沒問題,那就不是前臺主管了,肯定能做大堂經理。那月收入差不多就能過千了。”
寧衛民這一番詳盡的解釋可以說基本上釋清了大家的各種問題。
大家登時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了,現場氣氛馬上活躍了。
尤其被點名的黃素琴,嘴裡直說,“衛民,我哪兒夠格當什麼大堂經理啊。月收入過千可不敢想,只要能有一半我就知足。反正我去了肯定得好好幹,絕不會讓你面子上難看的。”
寧衛民卻嘴甜似蜜,“琴姐,您還真別謙虛,要不是您的確有這個工作能力,我決不可能說這個話。您要是願意去,那真得算我給公司請來了一個人才。什麼面子難看啊,您別這麼說,我只會覺得面上有光。”
毫無疑問,聽到這樣的鼓勵,得知這樣報酬,就沒有人不激動的。
這個時候,這些重文門旅館的老同事們那真是把寧衛民當萬家生佛了,全都沉浸在未來生活即將改頭換面的展望和喜悅中。
唯有米曉冉,一顆心是哇涼哇涼的啊,算是徹底跌落了谷底。
不過即便如此,她也沒放棄最後執念,還要給寧衛民找麻煩。
不為別的,既然事已至此,她的願望已然無法達成了。
可她也不想讓寧衛民就這麼順順當當刁買人心,獲得大家的崇拜和感謝。
“姐妹們,姐妹們,你們大家可別樂的太早,還是要慎重考慮啊。雖然這些條件聽著很不錯。可你們別忘了,外資企業的賓館採取的是合同聘用制。即便咱們這位寧大經理能保證大家都被錄取入職,但是合同到期了又該怎麼辦啊?大家去了可是去當開荒牛,幹上個兩三年,賓館也走上正軌了,萬一賓館不跟你們續約了怎麼辦?我可不是質疑他說話不算話啊。我只是大夥兒擔心,說不定哪天連寧衛民自己都會從皮爾卡頓公司離開。那現在說的再好還有什麼用?你們不會僅僅為了幾年的好日子,就甘心把鐵飯碗扔了吧?”
這要是米曉冉自己替汪大東說項,那她絕對不會提這茬的。
何況剛才用道德綁架這一手,逼寧衛民給大家找工作的是她。
如今出言讓大家放棄這份工作,留著鐵飯碗的也是她。
這怎麼看,她的反覆無常都有點“寧當明小人,不當米曉冉”的意思了,實在令人心寒齒冷。
可卻不能不說,她的確在壞事兒上有一手。
她的發言是直戳這件事的要害,讓大家的心裡都為之一顫。
可不嘛,在計劃經濟年代裡,“鐵飯碗”有著特別的含義,它代表著擁有一份永久的工作,可以一干到老,然後領退休工資。…。。
別看平時大家都嫌棄這個碗破,還吃不飽,但要真讓人為了一頓飽飯,就徹底把這個碗扔了,那也需要莫大的勇氣。
因為這無異於自斷後路之舉,扔了想再撿回來可就難嘍,這誰都清楚。
於是乎所有人又都含糊了。
甚至有人忍不住還真帶著點怨宥的情緒,去問寧衛民,“衛民,曉冉說的這種情況會出現嗎?要是連你都在皮爾卡頓公司待不長的話,那我們去了又怎麼能保住這份工作啊,遲早不也是要被掃地出門的嗎?”
然而這一問倒是也好,因為張士慧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一直旁觀的他心裡早就替寧衛民叫起了屈,這個時候他索性直言不諱把話都明著說了。
“我說你們呀,到底想怎麼樣啊?一會兒風,一會兒雨,這甘蔗還有兩頭甜的啊?端著鐵飯碗,你們就別嫌粥少,想吃飽,你就別抱著那個破碗。就是這麼簡單的事,那就看你自己怎麼選了。”
“不過我得說啊,合同聘用制可不意味著就沒有保證。你要真是不怕辛苦,好好幹,哪個老闆會放你走啊?可你要是打著主意就想清閒混日子,那最好還是在國營單位的好。不信你們看看曉冉的丈夫,人家美國人應該都是合同制的,誰也沒覺得朝不保夕啊?是不是?”
“至於衛民,皮爾卡頓更不可能讓他走了。為什麼?有本事啊。沒錯,他也是合同制而且已經到期了。可我要告訴大家的是。就在今天,衛民的合同不但又續了五年,而且他還升職加薪了。人家現在可是皮爾卡頓華夏送公司亞洲海外部的部長了,薪酬待遇等同於公司副總,妥妥公司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