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拿出了一壺最好的鳳洲酒,送給了張居正,接過酒,張居正斜著眼睛看了看,仰起頭,張大了嘴巴。
香醇的鳳洲酒從喉嚨流進胃裡,張居正的臉色微紅,他越發精神起來。
“要想執掌天下,就要殺伐果決,乾綱獨斷,********,斬草除根,沒有狠、辣、絕這三個字,是幹不好事情的。慈不掌兵義不聚財,我是真想不明白,明明都贏了,還裝什麼蒜,浪費什麼功夫,直接下手就是了。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世上沒幾個不怕死的,只要亮出屠刀,就沒人敢反對。”
唐毅哈哈笑道:“張太嶽,到了這時候,你還不忘給我挖坑啊,真要是按照你想的去做,只怕唐某早就千夫所指了?”
張居正絲毫不買賬,往嘴裡灌了一口氣,怒道:“唐閣老,你現在的作法就很好嗎?說什麼名正言順,升堂問案?可天下人還是會把你當成以下犯上的亂臣賊子,我敢說,要不了多久,就會遍地烽火,到處都是起兵造反的,你信不信?”
“我當然相信!”
唐毅擺手,讓人搬過一把椅子,靠在上面,翹著二郎腿。
“我剛剛得到了密報,張學顏辭官之後,跑到了開封府,找到了周王一脈,準備擁立周王為監國,兵發京城。對了,你的好朋友,耿定向回到了湖廣,和他的兩個弟弟號召鄉親,也組建人馬,要北上勤王。”
張居正思量一下,都搖了搖頭,“沒用的,周王雖然素有賢王之名,卻沒有什麼本事。耿定向對大明忠貞不二,但是他眼高手低,只怕都不是你的對手。依我看,你該擔憂的是西南,沐家世代鎮守雲南,家底兒雄厚,還有不少強兵,而且廣西還有韋銀豹的叛亂,雖然平定下來,可地方不穩,一旦沐家的人馬出了雲南,進入廣西,再拿下貴州,四川,西南不穩,天下就不安了。”
果然是張居正,見解就是厲害,唐毅手裡也有一份密報,說的就是沐家似乎也有了動作。
其實說起來,審訊太后,把天家的事情都掀出來,看起來很驚悚,很危險,說起來,唐毅卻是把握十足。
李氏不過是一介女流,馮保也只是一個閹豎,他們就好像廟裡的神像,放在供桌上,無數人頂禮膜拜,可是扔到了工場,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貨”,就算張居正厲害一點,也只是根基不深的大學士而已。
更何況他們要對百官下手,早就激怒了所有人,把他們送到大理寺,接受審訊,只會讓大傢伙拍手稱快,除了形式上有些難以接受,其餘的倒沒什麼了不起的。
而且在審訊之前,差不多有兩個月時間,唐毅和海瑞可不是白白浪費時間,他們早就你定好了辦法,也不用動刑,也不用威脅,就是擺證據,然後不間斷疲勞轟炸。
馮海順,馮全,桃紅,還有一大堆的宮女,太監,侍衛,全都早早招認了,雖然弒君是死罪,但是新修訂的律條,對各種犯罪界定清楚,處罰專案也進行了大規模調整。
比如奇奇怪怪的死刑,什麼滅九族,凌遲,五車裂,點天燈,扒皮萱草……都被取消了,只保留兩項,一個是槍斃,一個是賜毒藥。
還有充軍一項,歷來都被作為懲罰手段,也被唐毅廢除了。作為國家的保護者,軍隊是神聖的,該是人們爭相加入的大熔爐,豈能成為丟棄廢物的垃圾箱!
唐毅將充軍改成發配海外,其餘專案也改了一大堆,總而言之一句話,這幫人老實招供,老實配合,興許還能保住命,要是死不悔改,那可就要倒黴了……
把下面的全都攻克,只剩下馮保和李氏,那就不用說了,馮保一心拉李氏下水,而李氏除了撒潑之外,就沒有別的本事。
整個審訊順利的超出想象,張居正卻頗不以為然。
“唐閣老,你的麻煩才真正開始,你準備如何給李氏定罪?”
“不是我定罪,而是大理寺定罪。”唐毅呵呵一笑,“不過可以告訴太嶽兄,應該是賜毒酒,她用牽機毒死先帝,我就勉為其難,讓她也死在牽機之下!”
“好,好啊,真是太好了。”張居正撫掌大笑,“能給先帝報仇雪恨,也算上我一個,把張某的命拿走吧,到了地獄,我會給唐兄留下了一個好位置,等著你過去享用。”
唐毅哼了一聲,“張太嶽,我給你送酒過來,你卻如此詛咒唐某,實在是不夠厚道。”
“你當我是詛咒你?”張居正猛地衝到木欄的前面,聲色俱厲,責罵道:“我張居正巴不得你能變法成功,立地成聖呢!可是依我看,你的作法根本不成!”
“為什麼?”
“這還不簡單,你無非是想訂立法令,架空皇帝。可是你能定法令,別人就能推翻,而且你的法令要怎麼頒行,用內閣的名義?又有多少權威?用陛下的名義,你只要藉助皇帝的權威,就等於認輸了。陛下長大之後,他就會反撲,就會摧毀所有的法令。你唯一的機會就是等著陛下長大之前,就把他給殺了,然後再立一個幼主,從此往後,你就不斷殺死小皇帝,扶持更小的皇帝……早晚有一天,你會殺不動的,天下人也都會起來反對你。”張居正將酒壺裡面的酒全都喝乾,壺扔到了地上。
他痴痴笑著,“唐閣老,不管你信不信,張某還是想著大明能夠好起來,天下能夠好起來,聽我的建議吧!立刻殺了萬曆,自立為王,憑著你的才能,足以開創一朝盛世,不要去想註定做不成的事情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