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局已定,再掀起波瀾,只會被人說有不臣之心,想要擾亂天下,身為託孤之臣,高拱萬萬不會逾越分寸。
“唐閣老,先帝雖然繼位只有六年,大明國勢昌隆,論起功業,先帝足以和成祖爺相提並論,他臨終的時候,將天下蒼生託付給你我,就是希望我們不要糾結在他的死亡上面,而是要一起攜手,把隆慶朝的國策延續下去,這才是陛下真正的遺詔。”
唐毅重重嘆口氣,“我何嘗不知!可是不正本清源,又如何維繫隆慶新政!高閣老,你剛剛說了什麼?馮保算什麼東西,他已經被先帝囚禁,新君登基,竟然給放了出來,立在大殿之上,接受百官朝賀,規矩何在,法度何在,道理何在?”
連續的質問,戳中高拱脆弱的神經。
他憤然起身,“唐閣老說得對,不說僭越君臣職分,光是陛下之死,馮保就難辭其咎,老夫勢必要廢了馮保,替先帝報仇!”
唐毅越發失望,高拱也僅僅是敢找馮保報仇,而真正的仇敵李貴妃,也就是現在的李太后,卻被忽略了。
古話說得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是聖賢沒有說君主犯法與庶民同罪!李太后眼下就是君主,就是天下最有權勢的人,不管她幹了什麼,都沒人敢指責!
許是也覺得自己的話不妥當,高拱嘆口氣,“元輔,老夫並非不知一個馮保分量不夠,奈何有些事情臣子的確做不得。不過嘛,只要廢了馮保,李太后一介女流,住在深宮之中,自然沒法和外人聯絡勾結,就讓她做一個擺設吧!”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唐毅也只好點頭。
“中玄公,我現在這個身體實在是不成了,請你放心,朝中大臣一定唯命是從,追隨老兄匡扶社稷,剷除奸邪!”
“多謝唐閣老!”
高肅卿又說了幾句讓唐毅保重身體的話,然後才起身告辭。
……
“高鬍子不敢碰觸皇權,未戰先敗,大人這一手試探實在是高明!”茅坤從牆壁上的一個角門轉出,撫掌讚歎。
唐毅從病床上坐起來,拿過茶水,漱了漱嘴裡的血沫子,當個好演員,也真不容易。
“我和高拱談過了,他也主張虛君實相,只是沒有想到,他的虛君實相和我們的完全不同。又少了一個真正的盟友啊!”
“大人毋憂,高中玄年過花甲,受了一輩子儒家教化,豈是輕易能改變的。”茅坤道:“大人真正的希望不在他們身上,勾踐滅吳,只要三千越甲,陳慶之衝陣,也只需八百白袍!我們的人已經枕戈待旦,只等大人一聲號令,就徹底扭轉乾坤!”
唐毅連連點頭,“妙哉,鹿門先生,現在各方準備如何?”
“陳大成那邊的京營,多數出自蒙古俘虜,我們早就做了功夫,從上到下,都是我們的人,錦衣衛那邊更是如此。順天府是大人早年留下的班底,府丞沈林是大人的心腹,這三支人馬,都在大人的掌控之內,另外還把李成梁調到了天津,他的三千騎兵,沿著直道,一天之內可以趕到京城,另外還有譚光統轄龍騎兵一千五百人,駐紮通州,馬棟率領五千騎兵在延慶駐紮。京城內外,左右,全都是我們的人。如果大人覺得不放心,是不是再把戚繼光調過來?”
“不!”
唐毅斷然擺手,“元敬兄是國士,他忠的是大明,敬的是我唐毅。讓他繼續駐守薊鎮,也免得土蠻趁虛而入。調他過來,反而會縮手縮腳。”
“大人英明,這是武的一面,文的方面,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王世貞已經集結了在京所有翰林官員,國子監祭酒徐渭握著京城監生,另外都察院右都御史林潤,左副都御史鄒應龍,吏科都給事中王紹周,詹事府詹事曹子朝,全都在厲兵秣馬。”
這時候沈明臣也走了進來,聽了一陣,猶疑道:“鹿門兄,這些都是清水衙門,無權無勢,只怕不是六部來的重要吧?”
茅坤哈哈大笑,“句章兄,你這就錯了,他們雖然職位不高,但是勝在人多勢眾,而且還不顯眼,咱們布好了局,就等著高拱和李妃一夥,殺一個難解難分的時候,奇兵突出,一錘定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