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發現隆慶有時候竟然比那些朝臣還要可愛許多,至少不會食古不化,也沒有迂腐到在乎蠻夷的生死,扯什麼“愛之如一”的鬼話。隆慶唯一關心的就是要怎麼賺錢!
“其實這個不復雜,臣估算過,以我大明軍工作坊的實力,每年能產出十萬杆火銃,幾千門火炮,數千萬斤的火藥。只要拿出一點,就足以扭轉任何一個藩國的戰局,豬羊變色,天翻地覆,就在大明的一念之間!”
“師傅是說要去幫著藩國平定內亂,然後換取報酬?”隆慶想了想,覺得很不好,這麼幹,弄得大明有點像給藩國打工的,勞民傷財不說,萬一藩國賴賬,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陛下,藩國之亂,錯綜複雜,輕易摻和不得。只要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態即可。其餘的事情嗎,交給商人去辦。”
“商人要怎麼辦?”
“自然是以利為先,強勢的一方,壓一壓,弱的一方,提一提,只要戰亂不斷,就會不停消耗武器,自然金銀就滾滾而來。”唐毅胸有成竹說道,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嗎?說穿了不就是扶持代理人嗎,後世種花家有直、奉、皖各系軍閥,世界上有中東的混戰,哪個大國不插一腳,都不敢說自己是大國。
一輛車,幾個鐵皮桶子,再裝上二踢腳,一套就要好幾個億,還不帶三包售後的,賺錢比喝水都容易。
眼下大明的火器,放眼世界,絕對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不拿出來賺錢,實在是太虧了。
“這,這好像不太合適吧?”隆慶心裡想說的是,太缺德了吧!這不是發戰爭財,喝人血嗎?實在是與仁恕之道不合。
可轉念一想,唐師傅六元及第,孔孟之道的正牌弟子,他都不在乎,自己在乎什麼。
“師傅,朕擔心,一旦周圍的藩國都拿到了火器,對大明不利,又該如何應付?”
“陛下毋憂,這些小國有多少財力,能買多少武器,想要威脅大明,還差得太遠了。”
唐毅仔細評估過,周邊各國當中,除了倭國之外,其他的國家幾乎都沒有生產火器的能力,南洋的小國最多從西夷那裡得到一些零星的火器,他們不會造不說,連修都不會,用壞了只能當燒火棍。
至於倭國,倒是裝備了不少火器,當然也只是相對他們國內而言,比較強大的幾個諸侯,最多也就兩三千杆“鐵炮”,和大明動輒幾萬的火銃,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上的。
再加上明軍的水師和西夷比起來固然有差距,但是在東方的地面上,數量足夠大,裝備也先進,足以封鎖任何一個藩國。可以說,誰敢挑釁大明,絕對會嚐到刻骨銘心的教訓。
“陛下,除了要有足夠實力之外,咱們也要靈活運用,比如一旦某個小國不知好歹,完全可以扶持對手,假手於人,而且還可以挑動國內的亂局,讓他們陷入內亂,還有貿易制裁,海上封鎖……總而言之,大明有足夠的手段,讓他們屈服的。”
天啊!
隆慶都聽傻了,一直以來,唐師傅和聲細語,溫潤玉如,多大的事情,都客客氣氣,鮮有疾言厲色的時候。就這麼一位謙謙君子,真正發起狠,竟然是如此可怕,說陰險毒辣,都不為過啊?
隆慶小心肝撲通撲通亂跳。
唐毅無奈一笑,“陛下,還記得臣和您介紹的西夷情況嗎?”
“記得,記得,怎麼西夷又有動靜了?”
“是這樣的,自從打通航路以來,西班牙和葡萄牙憑藉優勢,先發制人,佔據大片的殖民地,西班牙國力尤其強盛,擁有上千艘戰艦,號稱無敵艦隊!”
“怎麼那麼多?”隆慶吃驚道:“怕是大明也沒有這麼多戰船吧?”
“沒錯。”唐毅悶聲道:“如果扣除武裝商船,我們的戰艦隻有三百多艘,水手的素質更是遠遠不及西班牙。不止如此,歐羅巴另一島國英吉利奮起直追,艦隊也有數百艘,其國女王竟然夥同海盜,一起搶掠船隻,坐地分贓。另外,尼德蘭地區,論起面積,不及南直隸的一半,但是商業繁榮,造船業發達,擁有海船不下三五千艘,眼下尼德蘭還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到大明運輸貨物的船隻,雖然掛在西班牙的名下,其實多數來自尼德蘭,也就是常常提到的紅毛夷。”
唐毅感嘆說道:“西夷將掠奪的財富,大量投入國內,整軍經武,憑藉強大的艦隊,發達的火器,到處搶佔殖民地,建立貿易據點,勢力與日俱增。一百年前,南洋不過是大明的家門口,二百年前,印度洋上到處都是我們的商船。如今呢,他們已經佔據了馬六甲,如果不是呂宋復國成功,他們就會以呂宋為跳板,進而威脅東番島,到時候大明的東南海疆,門戶洞開,海上安全,蕩然無存!”
一番話沒說完,隆慶就變了顏色,他實在是無法想象,一國的君主竟然跟海盜湊在一起,坐地分贓,還有沒有仁義道德?
西夷追逐利益,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簡直,簡直不知如何形容!隆慶不停搖頭嘆息。
“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假使讓他們這麼下去,再過一百年,兩百年,上國地位不保,兵連禍結,沒準戰火就燒到了我們的頭上。非是臣用心險惡,而是世界正在劇變,不得不迎頭趕上。方才臣所說的手段,西夷都在用,而且更加無恥百倍。天竺的邦國,南洋的弱國,根本抵擋不住。與其讓西夷吞食他們的血肉壯大,有朝一日,侵害大明,倒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眼下大明還有優勢,要是再拖延下去,就不知道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