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撓了撓頭,“哦,我還一直以為裕王是陛下的長子呢,那大皇子和二皇子呢?”唐毅的小臉要多無辜有多無辜,弄得嘉靖都將信將疑,這小子真是不知道嗎?
嘉靖沒好氣說道:“都死了,這是朕的宿命,二龍不相見,他們承受不住皇家的福分。”
“哦,原來陛下是為了保護裕王啊,臣就說陛下仁德寬洪,對待臣子都這麼和氣,對待兒子更是疼愛有加。”唐毅恍然大悟。
嘉靖咬著後槽牙說道:“不要給朕灌迷魂湯,你是朕欽點的狀元,要是敢和朕耍滑頭,朕立刻就廢了你!”
唐毅慌忙磕頭,委屈地說道:“臣哪敢和陛下耍滑頭,是您讓臣去戶部觀政的。“
“是又怎麼樣?”
“臣查了最近戶部賑災的開銷,其中有一項是撥白銀一萬兩,給裕王府整修,臣就想著那麼大的王府一萬兩恐怕不夠,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只把大門給換了,刷了一點油漆,攏共沒花一千兩銀子,臣覺著裕王是陛下的長,額不,是三子,住得太簡陋有損朝廷尊嚴,而且還有貪汙的嫌疑。這不,臣就具本彈劾,負責工程的工部右侍郎嚴世藩,臣覺得他有瀆職嫌疑,請求陛下懲處。”
瀆職?
嘉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問道:“沒有別的罪過嗎?”
唐毅攤了攤手,“目前來看,只有這一項,按照大明律,應該罰奉半年,不過臣覺得涉及到皇子,罪加一等,該給嚴世藩降一級留用。”唐毅十分認真地說道。
這下子可徹底把嘉靖給弄糊塗了,以往歷次彈劾嚴世藩,什麼罪過大扣什麼,十大罪,五大奸,請誅賊臣,不一而足,哪一個都是殺氣騰騰,恨不得立刻摘了嚴世藩的腦袋。
可唐毅這小子僅僅彈劾一個瀆職,最多也就是降級留用,他到底是圖什麼啊?
更令嘉靖想不通的是這麼點無傷大雅的事情,也值得百官上奏,一起彈劾唐毅?嘉靖隨手拿起了一本奏疏,看了個開頭,就問道:“唐毅,有人說你昨天就放話要彈劾嚴世藩?”
唐毅一聽,小臉煞白,誠惶誠恐跪在地上,“陛下如此厚待微臣,見到疏失,臣不能不說,可是臣膽子又小,害怕得罪小閣老,故此提前告訴了小閣老,請陛下治罪啊!”
嘉靖瞳孔緊縮,他徹底陷入了迷霧當中。
“唐毅,按你的說法,告訴嚴世藩,是出於好意了?”
唐毅茫然點點頭,嘉靖隨手抓起幾份奏摺,扔到了唐毅面前。
“你自己看,你的好心變成了什麼?”
唐毅遲疑了一下,拿起一份奏疏,看了幾眼,小臉都青了,又抓起兩份,看完之後,嚇得渾身哆嗦,跪在嘉靖面前,痛哭流涕。
“陛下啊,師父啊,臣,臣什麼時候勾結藩王,圖謀不軌啊,臣真是冤枉啊!”唐毅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又驚又怕,看在嘉靖的眼裡,他是不得不信。
可這問題就妙了,如果唐毅說的是真的,他不過是看得賬目不合,具本彈劾,乃是應有之義。嚴世藩或是認錯,或是上本辯解,都是正常的,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至於弄到發動百官上奏,一起彈劾唐毅啊!
就憑著眼前的彈劾奏本,別說對付唐毅了,就算對付一個尚書都綽綽有餘。
至於裡面的罪名,更是驚悚,什麼結交藩王,陷害大臣,陰謀犯上,哪一條都夠把唐毅砍腦袋了,而相比之下,唐毅僅僅彈劾嚴世藩瀆職,兩者之間,差距也太大了吧!
簡直是用大炮打蒼蠅,用龍頭鍘鍘一隻雞。
看看唐毅,把他嚇得渾身顫抖,嘴唇鐵青,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嘉靖也忍不住生出惻隱之心,對於彈劾唐毅的那些罪名,嘉靖並不相信。
道理很簡單,唐毅進京以來,除了趕考,就是籌謀開海的事宜,他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嘉靖都一清二楚。再有李默出了大逆不道的題目,唐毅能第一個拒絕作文,就代表這小子時刻把自己放在心裡頭,是個好孩子,他又怎麼可能去巴結裕王,試問,哪個皇帝還能比自己對待唐毅更好?
而且剛剛奏對,唐毅連裕王是長子還是三子都分不清楚,他又怎麼圖謀不軌?
很顯然,唐毅是一片赤子之心,還害怕得罪嚴世藩,提前透露了訊息。如果嚴世藩是好樣的就該知錯就改,哪怕抵死不認嘉靖也能接受。
可問題是嚴世藩大動干戈,興師動眾,恨不得把唐毅給弄死,這就太讓人懷疑了!
作為一個堅定的陰謀論者,嘉靖認為裡面一定有問題。
那問題在哪?
唐毅作為一個新科進士,他身上唯一可取之處就是主張開海,嚴世藩要幹掉他,莫非是想把開海的事情搶到手裡?
一想到這裡,嘉靖的心思就活絡起來,說實話,京察之後,嚴黨遍佈朝堂,嘉靖不是沒有察覺,他也感到了異樣,眼前的事情又提醒了他。
難道說是嚴黨已經掌控了朝局還不夠,又迫不及待地要去搶奪錢袋子,他們到底想幹什麼,是要架空朕嗎?
嘉靖不停攥拳頭,眼中兇光畢露,把唐毅也嚇得不輕,不過漸漸他發現嘉靖盯著的是牆上嚴嵩的一副書法,唐毅嘴角露出了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
他昨天煞有介事去激怒嚴世藩,為的就是引誘嚴世藩拼命反撲,而正常人看來,生死相拼,一定要狠招全出,唐毅保證要彈劾嚴世藩怠慢親王,欺凌皇家,誹謗君父,離間父子……
總之越驚悚越好,哪知道唐毅只弄了一個不疼不癢的瀆職,而嚴世藩呢,他倒是出的力氣夠大,只是這一拳沒打著唐毅,反而把他的腰給閃了。就等著承受嘉靖的怒火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