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張經一拍桌子,質問道:“那老夫問你,官場貪墨是不是真的,貪官汙吏該不該殺?”
“當然該殺!”唐順之毫不遲疑地說道。
“士紳大戶違背祖制,私自出海,勾結倭寇,出賣情報,該不該殺?”
“也該殺!”
“還有,軍中將領,貪墨糧餉,中飽私囊。老夫調查了,除盧鏜一人,其餘皆有貪賄行為。其中僅俞大猷一人,將貪墨的銀兩用於收買細作,調查倭寇情形。老夫已經把俞大猷放了,其餘諸人,都是貪得無厭,喪心病狂,吃盡穿絕,到處買小老婆。嶽武穆說過,文官不愛財,武將不惜命。指望著這麼一群飯桶廢物,能平滅倭寇嗎?難道不該嚴懲?”
連續質問,別說屋裡的唐順之,就連外面的唐毅都臉上發燒,險些給張經拍巴掌。此老看得一點都不錯,別說殺,就算萬剮凌遲都應該。就看老師怎麼回答吧!
以前總是被唐順之推出來當擋箭牌,這回輪到老師為難,唐毅竟然升起一股惡趣味,豎著耳朵聽著。
足足沉默了半晌,唐毅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唐順之緩緩站起,負手而立。
“半洲公,您說的都對,可是您能告訴在下,殺了人之後呢,官場就能變得人人清廉,將士就能個個用命?”
面對質問,張經好歹是幾十年宦海沉浮的老油條,自然不會說昧良心的話,只能嘆道:“縱然不能徹底清除,蛀蟲少一些,收斂一些,總是好事吧?”
唐順之又搖搖頭,坐在了張經的身邊,語重心長道:“半洲公,倭寇會鬧成這樣,絕對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積弊,水有源,樹有根,弄到了今天,朝廷和百姓都經不起洗腸滌胃似的大變革。唯有徐徐圖之,水磨工夫,自然能夠化解,急於求成,只怕反受其累。”
唐順之儘量字斟句酌,不去觸怒老夫子,可是張經聽完依舊是須發皆乍,伸出手指,指著唐順之冷笑連連。
“好啊,真是想不到!名滿天下的唐荊川竟然也變成了一個官場的老油條。什麼叫徐徐圖之,不就是因循苟且,遷就妥協嗎?你可知道,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人,是鬼!是妖魔!他們活著一天,百姓士兵就多受一天的苦,多死一天的人!老夫年逾花甲,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來到浙江,就想拼掉老命,流乾熱血。既然你唐荊川選擇了妥協,就算老夫看錯了人!告辭!”
話不投機半句多,張經一甩袖子,頭也不回,就往外面走。唐順之起身相送,老頭已經消失在眼前。
唐順之看著背影,突然一陣蕭索,搖著頭往回走,他剛進屋,卻發現一個人坐在了太師椅上,一手拿著茶壺,一手拿著點心,連吃帶喝,不亦樂乎!
……
“看為師被搶白,是不是很舒服啊?”
“是,餓——不不!”唐毅慌忙站起,陪笑道:“師父恕罪,弟子實在是來得匆忙,沒吃東西。”
“哼!”唐順之哼了一聲,一屁股坐下,嘆道:“剛剛的對話你聽到了?”
“啊,聽到一點。”
“是不是對師父很失望?”唐順之自嘲地笑笑。
唐毅正色道:“師父,弟子從來都以您老為榮!”
“少拍馬屁。”唐順之說道:“你怎麼看張經張部堂?”
“張大人是好人,好官,只是他不懂東南。”
“不懂,怎麼講?”
唐毅道:“我看過張部堂的履歷,他擔任知縣,政績斐然,入京出任吏科給事中,先後彈劾倒了兵部尚書金獻民,河南巡撫潘塤,甚至錦衣衛也被他彈劾。老夫子在嘉靖十六年任兩廣總督,先後平定瑤族叛亂,出使安南,消弭戰禍,文韜武略,軍功卓著。”
“沒錯,張部堂的確堪稱當世英雄。”
“不過此老在西南太久了,他只知道一味用強,卻不明白土司再兇狠狡詐,也比不過攀附在官僚體系之上計程車紳大族之萬一,老夫子只懂霹靂手段是成不了事的,所以——最需要我們的菩薩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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