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我已無意再去評價妹妹自身的做法,但我是覺、不是妹妹戀、也不可能成為她。
當然,人間界的怪事總是有不少的。即使我是這樣性格,也不是沒有收到過純粹的好意。
已經記不清是多久之前的事情,那時博麗大結界還遠未建立,我也沒前往地底、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於人間界中行走時,很突然地、收到了一個年輕男子的告白。
我很驚訝、因為他是在知道我真實身份的前提下這麼做的、是從未遇見過的情況,而我沒法從他混亂的思維中找到其他有用的資訊。為了確定其真實意圖,我耐著厭惡的情緒和他攀談了些許時刻,最終、也還是沒有找到利益相關的目的。
且不論人類對於讀心妖怪的畏懼心態,我本人、對於人類其實是瞭解過的。作為人間界最具有觀察意義的種族,那時的我還對人類抱持著相當程度上的好奇、因而也一直在觀察他們的生態。
人類之中,為繁衍後代的自然天性而演化出的生理與心理上的某種欲求、對此也是有些瞭解的。人類為了繁衍之目的,身體會受到自身分泌的激素刺激、產生一些類似遐想或曰幻覺的感情的影響,最終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左右其行動和立場。
其發展具有一定的過程性,先是有感於異性的風度、儀態、談吐等綜合影響、而後表示出悅納、接受、欣賞等姿態作為回應,是具有一般共通意義的行為特徵。
但是,也有不少例外、大約就是當時我所經歷告白的那次——所謂的一見鍾情,其實也就是人類受到生理因素影響、致使心理受幻覺矇蔽的狀況。
雖然當時不太明白,但後來漸漸知道了,我本人竟然有著在人類中屬於相當精緻的外貌、只是有一點無法釋懷,即那時我雖然已行走人間界數百餘年,但作為大妖怪而言還十分年前、身體的姿態與人類中的孩童無太大差異,若以繁衍為目的產生的感情、為何會選擇這種不利於生育的身姿?
更令我奇怪的是,他竟然是在知曉我是妖怪的前提下做出了告白求婚的發言、若是以人類種族繁衍為最終目的,這豈不毫無意義?
至於妖怪,與人類的不同之處眾多,但多半又殊途同歸——即妖怪不被常識所束縛。秉行常識的人類認為繁衍是天經地義的、非常識的妖怪卻只我行我素,雖然這正是具備壓倒性實力的妖怪最終不敵人類的根源所在,但這與我此刻所談之話題無關姑且不表。
關於這點所謂常識,我也與其他妖怪立場無異——且不論我和妹妹本就是覺妖怪一族的最後成員,即使族群中仍有雄性妖怪存活於世、我也不會對其產生絲毫的認同感。或許正是因為妖怪總是孤傲與不合群,很多原本在某段歷史中稱霸一時的妖怪種族、最終都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因此,雖然這個人類氏族中的年輕貴胄信誓旦旦地說什麼此生非我不娶之類的話、最終自然是拒絕了這個人類的好意。
之後大約過了三十多年吧,陰陽術士師們漸漸多了起來,他們開始集結、分化出了一批被稱作除妖師的職業,開始在各地積極地消滅妖怪。我雖是不太會主動傷害人類的妖怪,但也因特殊的能力而聲名在外。除妖師中不乏激進者、認為所有妖怪都該剷除,拜其所賜、我也多次受到了除妖師們的結群狙擊。
那時過得極為艱辛,經常託著重傷的身軀隱匿在深山之中,因為擔心突然的襲擊而整日不能絲毫懈怠,即使是妖怪的體質也罕見地感覺到了睏倦。
如今想來,應該是因為外部的傷痛和疲憊降低了當時尚不成熟的自己的意志力,身為大妖怪的我、竟開始在孤身躲避的日子裡不斷地思考起了所謂的「意義」。
想來、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怪,在察覺到自身將不久於人世之時、都會開始思考類似的問題,以給予自己心理上的慰藉吧。
我亦如是。開始想著名為「古明地覺」的這個存在,究竟為了什麼——那時我竟然讓步了、向來不會考慮他人的性格、在追問自身無法獲得答案後,甚至做出了妥協,我開始想著,我的存在、不論是對自身也好、或者、哪怕是自身之外的某樣事物也好,是否殘留有什麼有意義的價值?
沒有回答。我為自己的無意義感到悲傷,於是便不再躲避人類的追殺,坐在深山的洞口等待追來的除妖師們將自己殺死。
但或許是他們累了,或許是自己幸運,洞窟的位置連續三天時間都沒有被發現。
接著、思維繼續運轉,站在人類的立場思考,不經意間想起了幾十年前京都的那個人類。
人類中的賢者為整個族群的存在意義刻畫出了許多既定的模板——忠孝仁義禮智信等等、盲目的人、或者不願深思的人只需要從中找到合適自己的立場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其中,也有人類會將從繁衍後代的行為衍生出來的某種情緒——稱之為愛情的那種東西當做終極意義,不惜為之獻出一切。
雖然對此嚴重抱持著懷疑、但當時並無驗證其他立場的手段,於是我做出了一件不算明智的事,在滿天下的除妖師都在追殺妖怪、妖怪們肆意報復屠殺人類平民的那段大災厄期、獨自潛入了滿是陰陽術士和除妖師們的京都,去找那個人類。
時間過去太久了,人類的樣子早已記不清、只依稀記得當時的地方,最後能夠找到,實在是僥倖致極。
或許長生種無法理解短壽的人類的苦楚,僅僅三十餘年沒見,這個人類我已經絲毫認不出了,我不知道眼前的中年男子是誰、唯有透過他一瞬間對我的回憶確信了身份。
我甚至忘記了當時自己打算問些什麼,因為那個人類看見我就哭了起來,十分奇怪、根據他的穿戴,這位昔時的年輕貴胄應該是繼承了家業和官爵、娶妻生子了,這位本應注重體面的大人物忽然哭了起來。
因為這奇怪的舉措,我沒有說任何話、只是奇怪地看著他,然後從他當時十分混亂的思維中讀到了某種感情——因未遵循諾言而產生的懊悔。
對於人類於我本人的看法,我向來是無感的、不會因惡意著惱,也不會因好意而喜悅,但當時我卻因為這個人類的感情而產生了一種十分強烈的情緒——噁心。
雖然絲毫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厭惡,但大體上是這麼一種感覺,因為妖怪並不會像人類那樣有嘔吐的行為、也只能類比一下,或許就是因為強烈的精神厭惡而影響到了生理感官,想問的話也沒說就立刻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