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片刻,又一穩婆道:“娘娘已經甦醒,現下能用力了。”
玄凌面色稍緩,喜道:“快,只要你們讓貴妃順利生產,要什麼賞賜朕都給你們!”
那穩婆喜不自勝地應了一聲,趕緊進去覆命。
也不知過了多久,夏空幾乎感覺自己僵立成了一塊石頭,只聽內殿傳來一聲微弱的嬰兒啼哭,彷彿宇宙洪荒之際忽然看見旭日初昇一般,瞬間照亮了無望的等待。
一直跟在江月身邊的幻靈第一個跑了出來,她喜極而泣,“恭喜皇上,貴妃娘娘產下皇子。”
夏空心口一鬆,彷彿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軟軟倒在座中。
朱棣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喜道:“好!太好了!這是朕第五個皇子,朕去看貴妃。”
夏空正待跟著朱棣進去看江月,忽見穩婆丟了魂一般跑出來,兩手沾滿了鮮血,指尖猶自滴落鮮紅血珠,驚惶道:“不好了皇上!貴妃娘娘出大紅了!”
東暖閣內殿還是舊日格局,唯一不同的是房中有濃重的血腥氣,躺在湖藍彈珠紗帳之中的江月似一尾上岸太久的脫水的游魚,輕飄飄地蜷縮在重重錦被之中。
江月的臉色像新雪一樣蒼白至透明,那是一種脆弱的感覺,是朱棣所認識的江月從未有過的脆弱感覺,彷彿一朵被秋雨澆得發烏的菊花,轉眼便要隨著秋的結束而湮滅。
朱棣輕輕揭開錦被,整床雪白的被褥全被鮮血浸透了。
有涼風從窗縫中忽忽透進,輕微的涼意宛若一把鋒利的尖刀狠狠插進心口,還未覺得疼,只曉得冷浸浸的整顆心都像是凍住了,夏空忍不住戰抖了一下,那顫意便立刻在全身蔓延了開來。
跪在一旁的太醫搭著江月手腕的指尖不住地顫抖,似秋風中的落葉一般。
旁邊的助手一疊聲地叫:“拿牡蠣散來!”
片刻,太醫搭在江月腕上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低低道:“不必了……”
空氣裡是死水一般的靜,周遭的一切好像寒冬臘月結了冰似的,連著人心也凍住了。
忍不住心中狠狠一痛,夏空驟然大哭起來,“誰說不必了,誰說的!去拿最好的藥來,治不好月,我親手殺了你們陪葬!”
幻靈絕望的哭泣似絞繩一般一圈圈纏上夏空的脖頸,叫她窒息。
江月散亂的髮髻旁插著御賜的一雙明珠金釵,襯得一對眼睛愈加失去往日的神采——她兀自睜大雙眼,眼中閃爍著與太過蒼白的容色截然相反的黑幽幽的光芒,晶瑩澄澈的眸子定定地看著站在床邊大哭的夏空,輕輕喚道:“夏空……”
夏空腳下一軟,伏在她枕邊,落淚道:“月……”
她艱難地伸手,輕輕撫上夏空的臉頰,柔聲道:“你別哭啊,從小到大,都是你在哄我,怎麼今天倒是你不停的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