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遙遠,無比遙遠,遙遠到就算是光也要在數萬年之後才能抵達的星海深處,匍匐於蒼白星辰之上的熾紅巨獸正向籠罩在朦朧光輝中的小小星河噴吐出純淨的離子射流,對比鮮明的紅與白為這個並無多少顏色存在的空曠宙域維持了最後一點微不足道的活力。
這裡原本理應是整個銀河系最為擁擠的地方,數百萬倍於太陽的質量被濃縮在了這個相對於銀河系而言無比渺小的空間中,銀心大黑洞。
可是現在,這裡什麼都沒有了。
從千百光年之外而來的恆星光輝就像是被某個不可見的怪物吞噬一般戛然而止,一個半徑十光年的完美球體取代了原有的一切,它貪婪地汲取著所有的光和熱,成百上千的恆星在這個過程中徹底死亡,提前數億年步入終局。
“第二世代的虛空殘影還沒能徹底來到這一側的世界嗎?”
盤膝而坐的灰袍僧侶從黑暗中顯現,它無視了足以扯碎一切有形之物的龐大引力場,微微傾斜手中漆黑禪杖,八十八顆勾玉一同鳴響,唯有微微扭曲的星雲光輝才知曉它到底做了些什麼,一次足以將中子星碾碎的攻擊就這樣消弭於無形,“果然,當我們身處於本宇宙時,第四面牆堅固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我們的同胞還沒有完全甦醒,它們缺少足夠的自我意識作為養料,”熾紅的巨獸停止了噴吐,靈活地轉動著它的一千顆眼球,聚焦在了灰袍僧侶頭頂的殘破冠冕上,“你為什麼突然回到這裡?收集人類的思想,鑄造出足以點亮我等同胞心靈之火的智慧星辰的任務怎麼樣了?”
“失敗了,至少部分失敗了。”
“為什麼?”
“因為那個人甦醒了。因為人類有了‘靈魂’。因為我們一直不想面對的那個女人已經來到這一側的世界了。這些理由,足夠了嗎?”
長久的沉默之後,一團純粹由空間本身構成的扭曲從它口中被吐向遠方。注視著一顆紅巨星在千分之一秒裡塌縮消失,只留下一個持續了不到一秒鐘的黑洞,巨獸從蒼白星辰之上爬起。
它的身體表面滿是遼闊如同峽谷一般的龜裂,暗紅的柔光就像是呼吸一樣此起彼伏,鮮血般的霧氣從這些裂谷中升起,在這片空無之中瀰漫出一片雲海。
“所以你就這麼逃走了,阿司?”
“差不多吧,不過你放心,至少我還是有威脅過他們的。”不無得意的說著,以司天鐸大僧正這個身份行走人類社會的淵獸‘m’將一段資訊傳遞給了它的同胞。
而後,毫不意外的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是豬嗎?只不過是幾十年時間,你的腦漿難道是從你臉上那幾個窟窿裡流光了嗎?我們把那一份力量留在地球上不是讓你這樣浪費的!那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與彼世虛空進行聯絡,真正打通兩個時空結構之間的通路而留下的保險絲!你竟然就為了這種事情把它給用了?!”
金紅的烈焰從巨獸口中傾瀉而下,它的眼神恐怖到了極致,“那是我們唯一一次能夠直接聯絡虛空的機會!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多麼愚蠢的一件事?!”
“啊?”
“這意味著,”巨獸一字一頓,“我們已經失去了最後的退路,從現在開始,沉睡於第四面牆之中的本體、在虛空的觸手、還有你和我,已經被徹徹底底的分割成了三個彼此無法干涉的獨立部分了!更可怕的是,如果他們知道了這一點,那麼那個能夠自由往來於兩個時空結構之間的‘因’完全可以將我們一點點撕碎,而我們卻毫無反抗之力!”
“啊?”
沉沉吐出一口氣,在身下星辰上掀起了數百個大小龍捲,淵獸‘d’在這一側宇宙所有精神與物質的總和體,‘未來爬行者’焚天墓,終於再也無法繼續忍耐自己這個既愚蠢又懶惰而且一點也不會看眼色的同胞了。
“我以超越議會值班議長的名義宣佈,你,司天鐸,從即刻起返回地球,在十五個地球年時間內必須完成收集六十億單位智慧星辰的任務,如果完不成,”焚天墓的一千顆眼球上同時亮起了詭異的光,“你絕對不會想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下場的。”
作為負責喚醒工作的唯一人選,焚天墓原本以為自己在這個唯有死寂相伴的地方默默付出總會得到一個好結果,可眼前的事實無情地向它揭示了命運的殘酷——除了它自己,誰也靠不住。
司天鐸擁有著所有淵獸中最為貼近人類的‘特性’,這令它的一小部分微不足道的思念體得以以不同的身份行走於人類社會之中,從而擷取那些人類自身從未發現,但是又切實存在的智慧花火。
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任務,焚天墓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認為的。可就在這一刻,它突然發現,有些白痴真的是連這種任務都完成不了!
撓了撓自己光禿禿的頭頂,司天鐸覺得自己的心靈受到了傷害。這種完全就是由於不可抗力而導致的變故怎麼可以怪到它頭上呢?再說了,它也有很努力的去為了同胞們的甦醒而收集那些智慧花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