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風裡希所說,這是一條無比漫長而乏味,沉默而孤獨,以及充滿了未知危險的道路。
這種危險完全無法預知,即使是天君級別的生命所具備的超凡感知在這個環境中也幾乎失去了作用,他們只能憑藉著手中那盞小小提燈所指引的方向緩慢前行。
這裡有光,然而卻是無法照亮任何事物的無用之‘光’,它只不過是單純具備了‘光’的所有特徵,然而卻並沒有起到半點實際照明作用。
如雲霧般分佈在這條通道中的黑暗同樣具備著某種特性,它阻斷了天君們的靈覺,讓他們久違地找回了很久很久之前,還沒有成為真神之時的那種感覺。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懼。
賴以感知外界的途徑被一點一點精細而冷酷的剝離,直到只剩下那一點懸浮在面前的純白光焰。如果不是每一位能夠成就真神之位的都是人傑中的人傑,億萬生靈之中才會誕生出一個的真正天命之人,意志已經堅定到了某種極限,這種恐怖的感覺足以摧毀任何人的心智。
而在這光與暗交織不定的通道中所隱藏的並不僅僅只是如此簡單的危險,那些完全不可知不可觸的‘未知’,才是真正能夠威脅到他們的存在本身的巨大恐懼。
……
從腳下傳來的沉重粘滯感讓司命天君心中的不詳預感再一次被堆高了許多,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這條通道里走了多長時間了,這對於一位真神來說是極為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們怎麼可能會失去對於時間感的控制?
任何一位真神所具備的基本能力之中都有著涉及時間領域的內容,其中最基礎的一項就是:自我時間感絕對控制權。
這種能力讓他們能夠免疫幾乎所有情況下的時間異常畸變,除了在某些極為瘋狂的區域之中以外,可以說,這種能力的優先順序是絕對的。
而此刻,他確確實實失去了對於時間流逝的把握,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從進入這條通道之後到底度過了多長一段時間。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超越了所有已知感知方式的奇特視覺效果。
他們可以‘看’到彼此的存在,也可以透過某些途徑,比如說手勢、口型、又或是文字進行溝通。然而這種資訊交流的‘真實性’卻被徹底動搖了。
他們無法保證自己剛剛與同僚們進行的交流到底有沒有發生過,就彷彿在這條通道里,一切事物都處於不確定狀態,介於發生與未發生之間。
也許這一刻他剛剛結束了與前面那一位天君的通話,下一刻他卻發現自己只是剛剛開始這段對話。甚至就連對話的內容都變得毫無邏輯與意義,充滿了混亂呢喃與荒誕囈語。
更嚴重的是,他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是在前進。
失去了所有參照物之後,如果不是有著風裡希時不時的呼喊聲提醒著他們,也許這支隊伍真的會在通道中迷失方向。
因為這裡實際上就是‘第四面牆’的牆體內部啊!
……
“你知道麼,”蘇真雪隨便扒拉了一截從她身旁飄過的樹樁坐下,在失去了所有天君與大天帝的庇護之後,再也沒有了執行動力源的神域大陸開始了徹底的分崩離析,她與他就那麼在漫天的土石碎塊中相對而坐,“所謂的‘第四面牆’實際上是一個相當模糊的概念。”
“它分割開了這一側與那一側的世界,令規則出現了微妙的差異,同時它還兼具了阻斷兩個世界彼此干涉的幾乎所有可能性。然而遺憾的是,這種阻斷從它出現的那一刻起就留下了一個無比巨大的漏洞。”
她指了指蘇行,又指了指自己,“那就是我們,或者準確一點來說,你。”
“然而可笑的一點在於,無論我從多麼遙遠的未來回到這個時代,無論我對這個世界產生了多麼巨大的影響,這一切只有在你到達了那個唯一的時間點之後才會真正開始運轉,‘真正’的。”
白毛少女有些煩躁地拍打著身下的樹樁,“在那一刻之前,與其說我無法干涉你,倒不如說對於你而言,我是不存在的。而當那個所謂的‘系統’被啟用時,說實話,”,她笑了笑,“我一度認為未來真的會像我所希望的那樣發生。”
“可是,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蘇行在一塊不知是從哪座宮殿上掉落的琉璃瓦屋頂上盤膝而坐,“說到底,我們彼此之間的選擇已經出現了偏差,你所想要的那個未來已經不可能再出現了。”
兩人之間突然出現了長久的沉默,良久,蘇真雪方才開口道:“那麼,你準備怎麼處置我呢。要知道,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我都是另一個你,只要將我重新納入你的概念組成當中,你甚至可以一步登天,成就無限接近於風裡希的位格。”
“然後被她按在地上打成二哈麼?”
相當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蘇行答道:“自始自終,我所追求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真正的,無法斬斷的,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影響到的,永恆。除以之外,一切皆為虛妄。”
“至於說人類也好,地球也罷,那都只不過是在追求永恆的過程中所必須的一點調味品而已。否則的話,這種永恆也有點太悲傷了吧。”
蘇真雪半晌無語,愣愣出神,直到她的腦袋被飛過的巨石給砸了一下之後,她才回過神來,“永恆?這可真是……很有我的風格的回答啊!只不過……”
她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不過言語之中的不以為然卻已是昭然若揭。
“我說過了,”蘇行攤攤手,“這只是我的追求,一個目標而已。你總不能因為這個目標比較誇張就覺得我是在糊弄你吧?”
“不,”蘇真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仔細想想,如果換成我的話,我也會這麼選擇的,畢竟……我們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不是麼?”
“所以說,又回到了那個問題上來,你準備對我做些什麼呢?”
“這個問題……確實有些難度啊。”
蘇行猶豫了片刻,衝著身旁勾了勾手指,“說說看,小震澤,你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