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天,田華英都在家裡沒有外出。許安平抬頭看了看茶樓外面的天色,發現彤雲密佈、寒風陣陣,眼見今年的第一場雪就要下了。再低頭一看,雖然已經到了申時,街上還是人群如織、喜氣洋洋,各個店家也用紅色裝扮一新。這才意識到已經臘月二十二了,就要過春節了。上一世,他是個殺手,整天滿世界的飛,對春節就沒什麼概念,只是偶爾在新聞裡看到相關的新聞,好像全世界各個國家都有人在那一天過節;這具身體倒是每年最期盼著過春節,因為春節的時候會有新衣服、白麵饃饃,甚至還有肉。思緒一起就有些不可收拾:蓮兒還好吧?她現在肯定又在哈著手用冷水洗菜做飯。餘大娘估計也在旁邊嘮叨,抱怨今年的糧食不夠吃。“嗯,是時候該回家了。”許安平站起身出了茶樓,朝城南鐵匠鋪走去。
“師傅,還記得我嗎?”許安平笑嘻嘻地和鐵匠師傅打著招呼。
“哦,小哥,我記得你。你這次又有什麼要求?”鐵匠雖然見過的客人很多,但對這個要求比較怪異的客人還是印象很深刻的。
許安平摸摸鼻頭,有些尷尬地說道:“師傅,我想請你幫我打幾個捕獵用的鐵夾子,咬合的勁兒要大。眼看著就要下雪了,我準備回家到山上布幾個陷阱,抓點野味。你是不知道,我們家旁邊的山上還有野豬呢,夾子稍微小一點就會被掙脫,那可就白忙活了。”
鐵匠聽了哈哈大笑,“這個簡單。不過做出來有點大了,差不多有近一尺長,半尺高。”
“這樣可以,小了的話也抓不住野豬。要是能抓到的話,來年我給你帶塊豬蹄。”許安平估量了一下篾筐的大小,說道:“那就做四個,我明天中午來取。”
“好嘞!肯定讓你滿意。”說完鐵匠就揮動了鐵錘,敲得鐵塊叮噹作響。
第二天天亮得似乎格外早了一些,許安平推開窗戶,“嚯!昨晚這場雪下得可真不小。”地面上的積雪已經有半尺深,天還沒放晴依然飄著小雪花,早起的家丁們已經開始在打掃積雪。臨近過年,鄧家的氣氛比平時更熱鬧些,冷冽的空氣中不時傳來丫鬟們的嬉笑聲。這時還聽到蔡管家的呵斥聲,“都腿腳麻利點,要是耽誤了祭灶王爺,仔細你們的皮。”許安平想起這個時代的一副對聯““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二十三日去,初一五更來。於是,心中的思念愈甚,他洗把臉就去和鄧大小姐說了要回家看看的事情,雖然在鄧小可的眼中看到了一絲不捨,可還是離開了鄧府,畢竟這裡不是他的家。他揹著篾筐先到了城南鐵匠鋪,把四個鐵夾裝進去,又在旁邊的糧食鋪買了幾斤大米和白麵放在上面。接著,他又走到街上割了三斤豬肉,放在筐子的最底層,正好把底層的夾子全部蓋住。他從昨晚開始就進入一種莫名的興奮狀態,像是期盼著過年又像是期待著家的溫暖,這對於一個時刻要保持冷靜的刺客來說很少見。出了城門,許安平看著前面已經有了不少通向遠處的腳印,也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地裡,朝餘家村走去。
揹著三四十斤的東西,雖然不至於對他造成什麼身體負擔,但也沒法走得很快。未時初許,許安平才到了餘家村村頭,看著眼前那顆披著厚雪的老槐樹感覺到甚是親切,一如十幾年前那個模樣。遇到村裡的熟人,許安平靦腆地打著招呼,在眾人誇讚聲中不自覺地加快腳步朝家裡走去。回到家裡,他先是將鐵夾子拿出來藏到床下,然後就迫不及待地揹著篾框去了餘家。當然,免不了又是迎來餘大娘的一陣嘮叨。餘小虎還是盯著許安平,看他這次會不會拿出來麥芽糖,先是失望接著看到那塊豬肉一下子高興得跳了起來。易蓮兒還是乖乖地待在旁邊,也不說話,只是水汪汪的大眼睛蘊滿了欣喜和思念,一刻也不捨得從許安平身上移開。
吃過晚飯後,天已經黑了下來,雪伴著北風開始下得大了起來,不一會兒地面上的積雪就更深了一層。許安平陪著餘大娘餘老爹說了一會兒豐年,就轉身回到家中。雖然他也很想和易蓮兒多說幾句,可想到晚上的事情還是決定後面再說。許安平在房間裡也不開燈,坐在桌子前閉著眼睛細想了一下今晚的計劃,沒有發現明顯的紕漏之處後就拿著四個鐵夾子翻過牆頭朝村後小樹林走去。村子裡很安靜,偶爾才響起幾聲犬吠。過了一會兒,他重新回到家中,佈置了一下牆頭的雪跡就開始一件件整理自己的工具。
許安平安靜地躺在書桌下面,腦海裡在不斷預演著即將發生的事情,沒有絲毫睏意。夜更深一些了,他開始閉上眼睛養神,耐心地等著窗戶被敲響。果然,丑時一過,窗戶像之前幾次一樣響了。他撿起紙條,過一會兒朝村後小樹林走去。到了小樹林中,他小心辨別著方位,繞過一處不明顯的凸起,走到桂花樹下再次取出一張紙條,接著吐出了一口濁氣向太平河邊的崖石處走去。片刻之後,他到了地點,頂著風雪站在崖石不遠處。
“安平,你還是很準時。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林叔從崖石後面走出開口問道。
“林叔,我正在找房契。我現在成了鄧家小少爺的書童,也經常接觸到鄧家大小姐,出入後院比以前更方便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房契。”許安平平靜地回答,他也沒發現林叔有什麼異樣。
“哦,那你要抓緊點,上面在催促這件事了。”林叔說完後並沒有讓許安平離開,而是把手伸進懷裡。
許安平瞳孔一縮、心中發緊,全身肌肉登時緊繃,幾乎下意識地就想射出夾在手縫裡的兩枚銀針。隨後念頭急轉,為了避免難以收竟全功,連累到餘家,還是決定見招拆招。他看到林叔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包裹,沉甸甸的樣子。
“安平,這是之前林叔給你存起來的銀子。因為銀兩比較多,所以這次先給你帶來了一部分,其它的下次再帶給你。”說著就把裝在銀兩的包裹扔了過來。
許安平伸手去接,似乎包裹沒有繫好,幾個銀錠掉落在地上,砸到雪地裡。
他蹲下身子撿銀錠時,林叔也在遲疑。血手盟在安陸府的分舵已經在催促自己完成任務了,現在殺了許安平肯定會多費很多功夫。不過,想起許安平問自己討要銀子準備結婚的事情,心裡頓時冷了下來。“安平,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說著朝許安平走了幾步,他忽然察覺到右面腳底的雪地不對,左腳下意識地用力就向後撤離。然而,身體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右邊腳踝已經傳來劇痛,緊接著就聽到了骨頭斷裂的“咔嚓”聲。
許安平當作什麼也沒發生,仔細地撿完銀錠才站了起來,笑眯眯地說道:“林叔,您的年紀大了,還是不要隨便亂走動。你看,可不就踩到捕獸夾了。”看著林叔滿臉冷汗,手裡還抓著一把染黑了的匕首,許安平還是不敢有絲毫大意,他從來都不敢低估一個刺客的冷血和臨死的反撲。
“許安平!你這兔崽子,竟然敢暗算我。你以為這樣你就能逃脫得了?你可知道,血手盟的分舵遍佈全國,黃金級和白銀級的高手刺客眾多,我這樣的青銅級和你這樣黑鐵級刺客更是數不勝數。還有,你知道‘血手盟’的名字是怎麼由來的嗎?那是盟主大人單手執劍隻身潛入右相府,如果不是右相夏國淵運氣好,恰好有護衛來救,早就被刺身亡。即使這樣,盟主大人還是連殺一十三人,脫身而出,臨走時還用護衛的血在右相府大門上留下了手印。所以,你不要以為用計殺了我就能平安無事。你一定會被聖盟追殺至死的,就連餘家眾人也會因你而死。”林叔低頭看了一下腳上的捕獸夾,知道右腿已經廢了,臉上不見喜怒心裡卻是暗恨。
許安平的眼裡精芒一閃並沒有接話,只是定定地看著林叔,似乎很是懼怕。
林叔準備再加一把火,接著說道:“安平,林叔也是看著你長大,對你也有感情,知道你有時候會衝動。你不是說想要去城裡娶妻嗎?這件事就交給林叔。”
許安平猶豫了一下,露出迷茫的神色,“林叔,我做了這麼大的錯事,聖盟真的會放過我嗎?我不想死啊!”
“放心吧,安平。你不知道,黑鐵級刺客是由青銅級刺客負責遴選的,並不需要得到組織的認可。所以只要我不說,不會有人知道你的。你想想平時林叔對你有多好,還教你刺客功夫。”林叔語氣急切而肯定地說道,同時還抬起右手,似乎是讓許安平走過來先把他扶起來。
許安平臉上的迷茫之色盡去,左手右手接連抬起一甩,繡花針已經分別刺進了林叔的喉嚨、心臟。
林叔臉上全是愕然之色,不可置信地看著許安平,嘴裡“嗚嗚”說著:“你…怎麼……”。過了一會兒才垂下頭。
許安平這才慢慢走近林叔身邊,先是拿起他右手中的匕首在他的喉嚨處劃了兩道,然後丟在旁邊竟然看到積雪“滋滋”化了一大片。“林叔,你是想問我怎麼發現的吧?哦,主要是你的演技不過關,和前世的一個老頭有點像,只能算你倒黴了。哦,對了,還沒告訴你,我是從另一個世界過來的。你可要替我保密哦!”許安平一邊小聲嘀咕著,一邊麻利的捲起他的左袖,果然發現胳膊上綁著一隻三根裝的袖箭;隨後他又把手伸進林叔的懷裡,準確地摸出了一沓銀票,看到是全國府城都可以通兌的四海錢莊的銀票,更是連連點頭。沒有安全感的刺客,都會把錢財隨身攜帶以便隨時逃跑,林叔也不例外。當他看到那根繡花針透過銀票僅僅一寸時,心裡暗呼僥倖,如果不是出於一貫謹慎的話,今晚倒下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把林叔身上零零碎碎的東西都取出來堆在一旁,許安平最後取下夾子,然後將屍體綁上一塊大石頭拖到河水深處。“林叔,我終於送你去和家人團聚了。”
說完,許安平就轉身回家了,腳步比來的時候輕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