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東擊西?”
元懌只覺頭皮發麻,猝然站起了身,“莫不是那酒肉之中,被人下了藥,才至一軍嘯營?”
元欽倏然一頓:“殿下如何得知?”
看他這副模樣,元懌便知被自己說準了:“若是數人發狂,遠不至讓千餘兵卒嘯營,想來另有變故。而世人皆知,李承志擅岐黃之術,連侍御史徐謇、王顯都讚不絕口。故而我才突發奇想,想來應是著了李承志的算計?”
元懌稍一猶豫,眼中驚駭之色更深,“但便是隻令一營中毒也絕非易事,除非吐谷渾大營之中藏有西海細作,且身居高位?”
元欽好不懊惱:連元懌都能想到,為何元澄與李憲就無警覺,只以為是偶然?
也壓根就未想過:李承志數救先帝、太后與九死一生之際,最是擅於用藥。為何就未觸類旁推,聯想到是西海細作下了毒?
但此時後悔,又於事何補?
他黯然一嘆,繼續說道:“殿下明見,當時確實無人想到此節,只當是兵卒不耐酒醉,偶發癔症。但直到敗走金城,夜渡大河之時,才有親信予慕容孝秉報,稱當夜除天柱北部營嘯那一軍外,另有一軍突然出寨,衝進後軍,隨即便見後營中火光沖天,顯然是燒了大軍糧草。
且燒了糧草都不算,這一軍之後又發煙火傳訊,為西海大軍引路,故而慕容孝的中軍才潰了那般快……再由慕容孝一盤問,才知那一軍乃他帳下前軍勁旅,當夜守值便是此軍,是以才有此便利……”
說到這裡,凡帳中之人無不毛骨悚然,渾身冰涼。
李承志竟然能將慕容孝麾下的親信都能買通,那吐谷渾汗庭,伏連籌身邊是否又有這樣的人?
如此以來,朝廷向吐谷渾借兵、任城王出使伏羅川之事,豈不盡在李承志掌握之中?
若非如此,西海為何能將時間掐的準之又準,恰至吐谷渾大軍出南門關,立足未穩之時,就猝然襲營?
更有甚至:怕不是慕容孝要任城王犒賞三軍的主意,也是西海細作所建?
但就算如此,也不至於敗的這般之快,更不至於連累到崔延伯才對?
李韶心中狐疑,但他身份特殊,自是不好細問。抬眼瞅了瞅邢巒,見他又驚又疑,急不可耐,便知也如自己一般。
輕咳一聲,李韶又給邢巒使了個眼色。
此時這般,還能為何?邢戀頓時會意,朝元欽做了個揖:“邢某聽的糊塗,不知崔縣子又是如何敗的,煩請縣公請細一些……”
“某一時恍忽,都督莫怪!”
元欽後知後覺,才知講的沒頭沒尾。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又道:“某當時率一衛民壯駐於大河以東的榆中縣,以此為樞,為崔縣子並任城王運糧。突有兵卒來報,稱大河以西盡是潰兵,墜河者不計其數。我本欲遣兵卒過河察看,恰至殿下與慕容孝,並李憲尋至營中,才聽了個大概:
應是細作先予酒食中投毒,引一軍譁營。而後趁營中慌亂之際,潛入後營燒了糧草,從而致全軍大亂。之後又以煙火為訊,引西海甲騎急攻慕容孝中帳,使慕容孝方寸大亂,不戰而逃,繼而使全軍群龍無首,只能任人宰割……
而不消數刻,逾六萬大軍,便潰如堤倒山崩。然西海卻未就此做罷,而是兵分兩路,一路陳於湟水之南,一路陳於大河之北。如此後有追兵,南北均有埋伏,潰軍只能往東潰逃……
而南門關距鄯善鎮就只百餘里,且吐谷渾潰軍大多有馬,半日便至,是以還不等天明,潰軍就衝至崔縣子大營之前……崔縣子當世之名將,自然將大寨築的堅之又堅,牢之又牢,但架不住潰軍太多,且盡皆被西海天雷嚇破了膽,只是往前衝,卻不敢後退半步。是以戰事猝然便發……
若只如此,也就罷了。那兩路西海大軍趁亂潛至崔縣子大營之北,又突施飛雷,更使我軍亂上加亂。然若只是如此,尚也不致於使崔縣子大敗。但未過多久,西海突又遣數千火馬,自炸燬的北營寨牆衝入營中。也不知為何,那火馬予亂撞許久,突就炸開……
一時間營中炸聲不斷,火光大作。堪霸至天明之時,大營已亂了個通透……崔縣子見迴天無力,只能撤後軍退走。但不想,不知何時有西海輕騎繞至大營之東,將湟水與大河之上的浮橋炸了個乾淨。如此,就如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更是亂上加亂。是以待敵追來之際,任崔縣子百般約束,收攏,也已無濟於事,都未挺過一個時辰,就連後軍也敗了。
稍稍靈醒些的,還知藏入林中、攀於樹上,或是留於河邊泥濘之處,只待敵軍追來,納頭便降。蠢笨些的,只知蒙著頭跑,不知被踩死了多少。而僥倖活得一命奔至河邊,見浮橋已燒,無法過河之際,便是想停也停不了了。後軍裹挾前軍,再後來之軍又裹挾前軍,被迫投河者不計其數……若非李憲見機的早,令我早早拆了榆中的浮橋,怕是大河已被堵到潰了大堤……”
從元欽口中道出,聽似平平無奇,慕容孝也罷,崔延伯也罷,敗的都是理所當然。
但問題是,這可是足三十萬大軍,只是在一夜之間,就兵敗如山倒?
吐谷渾也就罷了,被李承志有心算無心,怕是安插的奸細不少。聲東擊西,下毒致使兵卒嘯營,繼而趁亂燒了糧草,便其亂上加亂。最後再趁其不備,猝然夜襲,有此大敗尚在情理之中。
但崔延伯呢?
別說二十萬大軍,就算是二十萬頭豬,也能聽到點動靜吧?
便是猝然不防,不得不與吐谷渾潰軍開戰,但為何就能被西海炸破了營寨,更燒燬了浮橋?
“老夫記得清楚:令他進駐鄯善之時,某就百般叮囑:西海火器千變萬化,利之又利,令他小心提防。更是令他起寨之時據湟水而立。再引河中之水於寨外百丈建河,當可阻西海石炮與飛雷……他莫不是當成了耳旁風?”
聽邢巒質問,元欽如喪考妣:“崔縣子領軍有方,且素來沉穩,怎會罔顧都督之令?護寨之河何止百丈,怕是距寨一里都不止。然西海之雷卻是從兩裡之外飛來,徒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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