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祁邊,北有合黎,河西走廊正處於兩山之前,氣候相對溫熱,日照也極為充足。是以大磧已連下了數場雪,但鎮夷卻溫暖似春。
別院的北牆下修著一座草亭,若是酷夏,自然為避暑所用。到了冬日再拆掉亭蓋,卻又成了小憩之所。
剛用過午食,難得有了片刻的緩息之機,李承志令李聰熱門來一把躺椅,在亭下曬起了太陽。
日頭很大,照在身上暖哄哄的,不由就有了些睏意。李承志正欲小睡一陣,但眼都還未閉利索,李聰快步跑進別院,立在他身邊秉道:“郎君,大磧急報!”
大磧,李豐?
李承志睡意盡去,一骨碌翻起了身,接過了信封。
匆匆一掃,他臉上盡是古怪之色。
好傢伙,李豐就只一萬兵,卻將足足擁兵近十萬的羅鑑拖在大磧,如今是進不敢進,退不敢退?
這慫貨怎麼突然就跟吃了大力丸一樣,渾身是膽了?
連李豐都有如此氣魄,何況李亮?
李承志稍一沉吟:“取紙墨來,我予李亮手書一封,你遣人即刻送去!”
“諾!”李聰恭身應著,剛欲邁步,又想到了什麼,低聲道:“僕入院前,曾遇在門外偶懷仁公,似是欲見郎見,又頗為躊躇?”
李承志暗歎一聲:大伯定是被崔光纏的沒招了。
見是肯定不能見的,但也不是沒辦法打發。
“這事你親自去,待明日天亮,就將崔尚書並外舅一道送至李松營中,然後交待阿松,如此,這般……”
……
整軍五日,李亮掛帥出兵之際,李承志又接到了李豐的急報。大意便是:僕可堅守比干城,且有把握將羅鑑的五成兵力拖在此處三五月,甚至是半載。剩下的一半,就交給郎君了……
李承志吃驚之餘,稍一權衡,又命李聰給李亮帶了一句話: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
這一段出自《孫子·軍爭》,李亮自然是讀過的,也知其含義,但他卻不知郎君是何用意。
此次之戰,到底是要讓他疾如風,還是徐如林,或是迅如火,或是穩如山?
心中難以斷定,但大軍已然出動,主帥不能擅離。李亮親自去問已然是來不及,他便託李聰又跑了一趟。
不消半日,快馬加鞭的李聰又帶來了一封李承志的親筆手書,就四個字:懸權而動!
大意就是要他視實情而權衡利弊,相機行事?
但李亮深知李承志之秉性,一眼就看懂了這前後二十八個字的意思:老子不管你怎麼打,勝了就行……
讀懂了李承志的隱意,李亮只覺壓力山大。
所以他當即就更改了原定“可出輕騎,一騎三馬,攜小炮先行,一日三百里,七八日便至大磧”的行軍策略,而是三軍並進,近兩萬大軍如一座堡壘,往大磧移進。
每日也不多走,天亮便進,天暗則駐,快時也才一百五十里,若慢時,還不足百里。
若是不知其秉性,更不知李豐與他親厚,張信義險些以為李亮要趁機害死李豐。
權衡之下,他問李亮為何如此,李亮回道:郎君的本意,原是接回李豐,再將羅鑑阻於居延湖之東。
但不知一慣謹慎小心的李豐是不是喝了假酒,明明有機會撤回西海,卻突然就如吃了熊心豹子膽,以一萬兵力,硬捍羅鑑的八萬大軍。
郎君一看,連一向最慫,所攜火器就只有火箭併為數不多的地雷的李豐竟都有如此魄力,敢豪言拖住羅鑑的近半大軍,那盡起西海戰力最強的舊部之七成,且有三千炮營並一千虎蹲炮助戰的李亮呢?
李亮乃李承志第一心腹,兵部第一副主事,隱約已有西海眾將之首之像,怎麼也不能讓被弱了他好幾籌的李豐比下去吧?
至少該如李豐一般當機立斷,雷厲風行,不使良機稍縱。所以才有“風林火山”的那六句話,並之後的“懸權而動”!
李承志這是怕李亮還未意識到火炮這樣的利器,對這個時代的影響,更怕他沉穩有餘,進取不足,從而錯失良機……
張信義瞪大了眼睛:“李豐將軍竟有如此魄力?”
李豐率諜部撤出六鎮,回返西海升任衛帥,李承志便遷張信義任他副將,而後又一同出兵大磧。相處近半載,張信義對其秉性也算是知其一二。
一是李豐不大識字,二是比起李亮、李松、皇甫讓等,李豐才能稍有不如,三是首次任衛將,再者也可能是做諜報首領的時日太久,李豐行事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有些過於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