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常朝!
高肇恭立班首,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滾落,滴入領間。不大的功夫,絳紅的官衣就溼透了大半。
“立太子,必殺母”,是大魏開國皇帝道武帝定的祖制。是涉及到國體之穩,國本之重的大事。而當初陛下與自己初提此事時,誰都覺的千難萬難,怕不不會比整肅佛事輕鬆到哪裡去。
若依常理,怕是朝堂上早該吵翻天了。詭異的是,文武兩制、九級三十六班,殿內朝官足有六百餘,別說諫反對,竟連半個出聲質疑的官員都無?
宗室也就罷了,早已被皇帝治的服服貼貼。便是心中不願,也絕不敢出頭。但一眾以四典、五經為立世之本的漢官竟也無人勸諫?
劉芳身為太常卿,事天下禮制,宗廟祭祀;崔光身為祭酒,掌經義,教天下;王顯身為御史中尉,負明法舉章、察糾奏。哪個都應該反對,更應該該齊齊出班,勸諫皇帝,不想,元懌剛一奏呈,率先附議的,竟就是這三人?
連一向視皇帝馬首是瞻,拍陛下馬屁比誰都機靈的元雍竟都慢了一拍?
到這一步,高肇怎還看不出,開朝之前,皇帝早就與這些人透過氣。且不知用了何法,竟逼的眾臣一致附議,無半絲質疑之聲?
更詭異的是,自己重為司空、文臣之貳,竟然一絲風聲都沒聽到?
皇帝分明就是在防備自己……
想想身負重傷的皇后,想想已被封了七日的宮禁,以及也整整被封在宮中七日的王顯等親信之臣,高肇的心臟越縮越緊。
定是宮中的哪位嬪妃有了身孕,不出意外,十之八九是男胎……
陛下啊陛下,我是你舅父。只要你一道聖旨,便是要我的命,我也絕不會搖半絲頭。又何至於此?
似是三天九里被丟進了冰窟,只是瞬間,高肇從頭涼到了腳。
直到聽到金吾將軍高唱“有事奏呈,無事退朝”,高肇才如噩夢初醒,猛的打了一個激靈。
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起身之時,又朝高肇道:“有事與司空相商,且隨朕來!”
“臣遵旨!”
高肇心下稍松,快步的跟了上去。
見此,一眾朝臣都懵了。
特別如於忠這般,與高肇勢同水火之流。本以為今日的陛下即便不會將高肇去職奪爵,怕也會視若無物。也會以此漸漸冷落,等過些時日再尋些由頭,撤職、查辦、抄家……
但誰想,皇帝竟又如往日一般,只要朝罷,就會將高肇召去……
這分明是信重依舊,寵盛不哀?
那皇帝這些時日以來,又是宮禁戒備、斷絕內外,又是軟禁與高肇交好的重臣,防止洩密……等等等等手段,防的不是高肇,那又是誰?
難不成是在演戲,更或是耍著玩?
反應快一些的,已然變了臉色。
元雍猛的一顫,好似站都站不穩了一樣。
崔光臉色一白,剎那間就沒了半絲血色。
劉芳更急,竟直衝序門而去,似是要把高肇追出來一般。
但剛至殿階,便聽劉騰一聲喝令:“攔下!”
當即就有幾個金吾將軍往前一逼,似是一堵牆一般將劉芳頂了回去。
老頭本就瘦弱,被這麼一頂,差點栽過去。幸虧崔光扶了他一把。
知這二人應是反應了過來,劉騰黯然一嘆,溫聲勸道:“二位,回吧!陛下口諭:今日誰都不見……”
劉芳目眥欲裂:“陛下……瘋了?”
剛有力士要喝斥,被劉騰用眼一逼,意思是別多事,就當沒聽見。
而後又回過頭,給崔光使了個眼色,意思是陛下心意已決,沒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