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夢庚針尖對麥芒。
“憑什麼姓朱的就上承天意?他朱家太祖原本也不過鳳陽一流民,食不果腹、揭竿而起,方才有如今基業罷了。”
孫元化慷慨激昂。
“蒙元無道,萬民皆哀。我太祖順應天時……”
左夢庚直接打斷道:“那如今朱明無道,我等便不該順應天時嗎?”
孫元化愕然,完全沒有想到左夢庚會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見他回不過神來,左夢庚幽幽地道:“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他用了杜牧的名言在告訴孫元化,當他斥責左夢庚的造反是大逆不道時,其實他已經是秦人了。
孫元化無言反駁,只剩下滿心苦澀。
大明如今什麼樣,他心裡有數。
他在許多地方做過官,見識過形形色色、各式各樣的腐敗和醜聞。
如果要說對他衝擊最大的,還是袁崇煥的遭遇。
他當時就在遼東袁崇煥麾下,對於袁崇煥的作為和功績,比誰都清楚。
可那樣一個為國為民的人,如今卻落得個身陷囹圇的下場,他豈能沒有感同身受的悲慼?
唯一還能夠支撐他積極奔走,用心做事的動力,不過是一心為國、救民水火的宏願罷了。
現在左夢庚卻從一個犀利地角度告訴了他,大明和天下是兩回事。
大明可以亡,因為這個王朝已經腐朽墮落,變成了害民傷民的魔鬼。
天下可以救,因為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孫元化從未以這樣的角度去看待天下間的事物,可一旦心裡有了王朝、天下的辨析,人的思想就很難不動搖。
左夢庚卻知道,孫元化這樣的狀態,距離徹徹底底的轉變,還有很大的距離呢。
“畢東郊公、李孟暗公皆在此地,孫叔父,咱們去見見吧。順便,小侄也有一些肺腑之言,正好對您傾訴。”
聽到畢懋康、李邦華居然就在此地,孫元化大吃一驚。
對於畢懋康,他雖然從未見過,但神交已久。
而李邦華就更不要說,不知道多少次從孫承宗的口中,嘆息這位好友的離去了。
“兩位前輩在何處,速速帶我去拜見。”
畢懋康和李邦華就住在莊子上,不過平素低調,所以孫元化沒有見著。
而且兩人住在一處,年齡相當,頗有共同語言。
左夢庚攜孫元化登門拜訪,畢懋康也是大喜過望。
“早就聽聞孫初陽的火炮鑄造之術乃天下一絕,今番正好請教。”
畢懋康面前,孫元化也收起了巡撫的官威。
“前輩於火器一道,建樹之高,有目共睹。晚輩也從前輩處獲益良多,如今能當面請教,不勝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