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昏黃的老眼盯著他看了半晌,一字字道:“登基稱帝!”
武承嗣見他如此坦誠,也不再回避,直言道:“姑母確實有這個心思。”
李勣聲音微微有些嘶啞,道:“看來我猜的不錯,你很早就知道了這一點,而且並不反對她當皇帝。”
武承嗣預設。
李勣臉上又露出了微笑,道:“承嗣,老夫並非要指責你什麼,當初隋末大亂,天下英雄輩出,高祖、太宗技高一籌,奪得了這江山……在老夫看來……這天下本就該能者得之……”
他喘了幾口氣,接著道:“老夫只關心你和芷盈,關心宗秀,還有我英國公府的興衰。”
武承嗣知李勣一生波瀾壯闊,見識遠超常人,這時候提到這些事,必然是想提點自己,恭敬道:“祖父,您有什麼交代嗎?”
李勣面色凝重道:“如果不出變故,太后登基時為了拉攏人心,必定會提出立你為太子,你會答應嗎?”
武承嗣早已將這個問題想過無數遍,沒有多猶豫,便搖了搖頭。
李勣眼角露出笑紋,道:“老夫也瞧出你沒有做皇帝的野心。”旋即,他神色一凝,道:“隱患就在這裡。”
武承嗣道:“什麼隱患?”
李勣道:“你如果同意,太后反而會安心,不會加害於你。倘若你反對,太后必定起疑心,擔心你心向李唐,遲早會推翻她。”
武承嗣怔了一會,慢慢點了點頭,道:“嗯,她生性多疑,確實會對我起疑心。”
李勣眯著眼打量了他一會,道:“承嗣,你是不是覺得只要握住軍權,太后就拿你沒辦法?”
武承嗣暗道厲害,承認道:“不敢瞞您,我盡力推動長安成為軍事中心,又重新組建西討軍,都是為了等姑母登基後,能夠有力量抗衡她。”
李勣微微點頭,道:“你這些佈置不能說沒用,但你還是考慮漏了些東西。”
武承嗣暗暗心驚,道:“什麼?”
李勣沉默了一會,突然轉移話題道:“承嗣,你應該早就在考慮對吐蕃和突厥的作戰吧,在你的計劃中,準備幾年消滅他們?”
武承嗣想了想,道:“如果朝中不出意外,十年內應該可以大功告成!”
李勣暗暗點頭,這和他預測的差不多,說道:“好,假定十年之內你消滅這兩國,我朝再無強大外敵,那麼再過十年呢,你有沒有想過朝局會變成怎樣?”
武承嗣愣了愣,不明白李勣話中之意,搖了搖頭。
李勣嘆了口氣,道:“承嗣,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十年不打仗的將軍,他的威望還能夠保持得住嗎?”
武承嗣臉色微變,越變越蒼白。
李勣苦笑道:“武將不似文臣,倘若國家真的和平了,武將的地位必然下滑,西面的敵人沒有了,你這個西討大帥還能做下去嗎?”
武承嗣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確實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李勣休息了一會,悠悠道:“最難控制是人心,即使你想辦法保住了西討元帥的職位,你手下的將軍們長期不打仗,沒有軍功,他們會怎麼想?”
武承嗣只覺後背發涼,到時武將升職的途徑,不再是戰場上,而是朝堂上。
趨利是人之天性,自己無法帶給那些將領們前程,他們自然會離開他,投奔到女皇身邊。
李勣沙啞著聲音道:“承嗣,到時候你拿什麼對抗太后,周王府和英國公府的存亡,都將在她一念之間。”
武承嗣深吸一口氣,道:“您提醒的對,是我考慮太簡單了。”朝李勣一拱手,請教道:“請祖父教我!”
李勣微微一笑,道:“老夫一共為你想了三個法子,不過透過剛才的對話,第一個法子就不用提了。”
武承嗣心念電轉,猜到李勣第一個法子是讓武承嗣反對武媚登基,那麼一切威脅自然都沒有了。
李勣慢慢道:“這第二個法子其實很簡單,你要想維持住在軍中的威望,要想手下將士跟著你有前程,就不能將敵人都消滅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