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爾旺又摸出一張紙:“如果說,哈桑會怎麼想、怎麼做現在還不清楚,但有些事是清楚的——可惜,蹲大牢的你還不知道,這次事件,在有心人的推動下,變成了什麼樣子!”
普林西波呆呆地看著那張紙推到眼前,只一眼,他猛地跳起來!
他的面前,是一張從街道上揭回來的揭帖。
“所有猶利亞人公開發行並銷售的書籍必須立即停止銷售,並從即日起取締一切猶利亞出版物。”
“猶利亞人必須立即停止一切反阿拉孛人的宣傳,並拆除一切從事反阿宣傳及有可能從事反阿宣傳的建築和停止相關集會。”
“每個猶利亞人必須佩帶‘J’字母的身份識別標誌。”
“為確保城市安全,特別是惡***事件不再發生,猶利亞人必須集中居住。暫定為市內達豪、布痕瓦爾德和薩克森豪森三個區。必須在三日內搬遷完畢。”
“猶利亞人必須為蘇拉熱窩事件造成的惡性影響負全部責任,賠償10億迪納爾。”
——市政廳《關於蘇拉熱窩事件的猶利亞人處分通告(暫定)》
麥爾旺慢吞吞道:“這是兩個小時以前,剛貼出來的。”
“不,不,不!不能這樣,書籍有什麼錯?教堂和學校有什麼錯?猶利亞人有什麼錯?要這樣對待他們?”
麥爾旺一句話把年輕人堵回去:“哈桑有什麼錯?”
普林西波喉嚨裡格格作響,一句話也說不出。
麥爾旺站起來,倒背雙手,緩緩踱步,普林西波呆滯的目光隨著他的腳步緩緩移動。
“猶利亞人的處境值得同情,有頭腦,善經營,會斂財,卻沒有自己的國家,任何當權者都能欺負你們。你們用忍辱負重來面對,默默承受這一切,我個人深表同情。”
麥爾旺輕輕嘆了口氣:“即便是駱駝,也會為了一窪清水狂奔至死,何況是人?沒有實力的你們,太容易招來別人的覬覦了。反抗不了,又無法和平相處,最好的辦法是離開。比如門薩羅人,他們走了,一了百了。但你們走不了,人太多,又是帝國重要的財源,偏偏還有自己的語言文字和信仰,就算僥倖逃走,不管到了哪個國家,都不會獲得平等地位的。”
麥爾旺停了一停,嘆道:“現在,你成功地給了市政廳那些貪婪的阿拉孛混蛋一個對猶利亞人下手的機會。看看你手裡的佈告吧,在平時,任何一條,在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都會覺得是邪惡的、不可忍受的,會站在你們一邊,替你們抗議,可是現在呢?”
麥爾旺猛地推開窗戶,外面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三個巨大的藍白色五芒星投影分外刺眼。
普林西波吃驚地站起來,從這裡望出去,可以看見,無數條火把組成的長龍正在向三個五芒星下的地點緩緩前進。
有哭聲隨風飄來。
“那是……那是什麼?”
麥爾旺十分平靜:“那是達豪、布痕瓦爾德和薩克森豪森三個區啊,從今夜之後,全城的猶利亞人,必須全部集中到那裡。三個區將用高牆和城市徹底隔開。”
普林西波一把揪住麥爾旺的衣領:“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事情明明是我做的,和他們沒有關係!”
麥爾旺沒有開啟他的手,更沒有呼喚守衛,只是用悲憫的目光注視他:“是的,就我個人來說,小夥子,可憐的小夥子,我寧願相信你的話。但是,你敢把手按在你們的《舊之約》上,向你們的依和華神起誓,說這件事完全是你做的,和任何猶利亞人沒有一絲半點關聯嗎?”
普林西波眼中的怒火一點一點熄滅,絕望的海潮漫上他的雙眸。
“我已經看到了未來,更多的隔離區會建立,更多的猶利亞人像羊一樣被驅趕、被奴役、被宰割,他們的哭聲,將穿透佈滿硫磺的洞穴,卻傳不到身在天堂的你的耳朵裡——因為你是英雄嘛!”
麥爾旺說著說著,有了怒氣:“你說恨哈桑,卻把他這唯一能拯救你們的人推向地獄;你說愛自己的民族,卻把它推向萬丈深淵……讓我想想你們民族的史書會怎麼記載,普林西波,是個偉大的民族英雄,還是目光短淺的、一手製造了猶利亞人地獄的蠢貨?”
普林西波無力地鬆開手,倒坐在椅子裡,雙肘拄著膝蓋,十指深深絞進頭髮,頭深深的垂下,一言不發。
麥爾旺將一把匕首從桌上推過去:“帶著深重的罪孽下地獄吧。過一會,我讓人來給你收屍,給你找一片遙遠的、看不到猶利亞人屍體,也聽不到猶利亞人哭聲墓地,安詳的葬下;碑就不給你立了,免得讓別人知道去打擾你的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