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從梅山公園回來,我將紀村送回到玉皇酒店,便要離開。紀村再三挽留我吃飯,我說我先去甘蓉那裡看看外婆,改天接外婆一起來酒店吃飯,紀村高興地答應了。
回到家裡,我將當天發生的事全盤告訴了冉茂傑,並將外公那本日記給了他看。
冉茂傑坐在沙發上認真地翻閱起來,整整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就沒有挪一下窩。
“茂傑,你當是看小說喲,放在那慢慢看嘛!那是外公留給我們的最寶貴的財富,得用一生去讀。”我啟迪冉茂傑說。
“是呀!嵐嵐,這日記裡詳盡地記錄了外公和艾麗阿姨這幾十年的經歷。參加過開山採石的義務勞動,還被石頭軋傷過腿;到處乞討要飯,還從垃圾中尋找過食物;無數次因在地裡偷吃生玉米和生胡豆被人追打;因沒錢坐火車,外公和阿姨爬上拉煤的火車,在煤堆上風餐露宿,阿姨因此發高燒,外公抱著幾天高燒不退的阿姨,束手無策,還是火車到站後,卸煤的師傅發現了他們,把他們送到火車站醫務室搶救,才撿回了阿姨一條命,也是在那裡,他們流浪多年後才第一次吃上了一口熱飯,日記裡還記錄著那個火車站的名字和救他們的那兩位醫生的名字;在山洞的暗河裡打水,幾次差點被水衝進暗無天日的深淵裡;阿姨在山洞裡懷小云媽媽時,由於沒有身份證,不敢在城裡找活幹,在山洞裡沒吃沒喝,靠抓蛇抓老鼠和摘野菜度日;生小云媽媽時,沒錢進醫院,只得在山洞裡聽天由命,生下小云媽媽,阿姨血流一地;小云媽媽生下後,沒有奶水,外公夜裡下山,到農戶家討米,由於不敢說自己住哪裡,幾次險些被當成小偷毒打……外公也太不容易了!外婆受的苦是等待,外公受的苦是在與命運抗爭中等待。外公今天跟你講的那些事,在日記中都寫到了。還有,外公在日記中說,他曾在1988年和1995年先後兩次回過老家,也見到了外婆和啞巴大叔了,還有小紅一家人,當時他實在沒有勇氣與他們相認。他當時回去的時候,艾麗阿姨老家已經沒有人了。”
“你看什麼時間合適,帶外婆去玉皇酒店與外公見一見呢?也好早點讓這兩位老人享享清福啊。”我隨口問冉茂傑。
“儘快吧。明天肯定不合適,明天是清明節,你倒是可以跟小云聯絡聯絡,可以一起回山洞祭拜一下媽媽和小云的外婆。”冉茂傑建議說。
“也是哈,我問一下小云妹妹呢。”我不知怎的,心裡竟然有了一絲莫名的興奮,“喂,妹妹,我是姐姐呀!”
“喂,姐姐,外公回來給我講了,你原來是我的親姐姐,今天外公和我都好高興喲!外公晚上吃飯時,一個人還喝了酒,他可是從來不喝酒的。姐姐,我以前有些事情跟你撒了謊,對不起哈!”小云說話時顯得特別開心。
“妹妹,你跟外公商量一下,明天是清明節,合適我們一起去祭拜一下你的外婆吧。”我言語懇切地說。
“好啊!那我馬上去問。姐姐,拜拜。”小云說完就掛了電話,去找外公去了。
清明節那天,我們正準備去梅山公園的山洞祭拜親人,這時,甘蓉著急上火地打來電話說,外婆記得那天是清明節,非要她帶著外婆去給我媽燒紙錢,唐經理要做事,甘蓉要帶小泉泉,萬般無奈,她打電話徵求我的意見。
“甘蓉,你跟我外婆說,我們馬上過來接她。”我說完,又對冉茂傑說,“快,我們去把外婆接上,她在甘蓉那邊鬧著要去給我媽燒紙。”
然後我又給小云打電話說,叫她和外公先走,在梅山公園的大門外等我們。
在車上,我對外婆說:“外婆,你想不想見外公呀?”
“想見,在哪裡見得到他嘛?”外婆笑哈哈地回答。
“你見了外公會不會哭啊?”我笑笑地問。
“不哭。”外婆一下顯得特別認真。
“為啥不哭呢?”我追問道。
“我一哭,他就會跑,我怕他再跑了。我不哭,保證不哭。”
外婆的回答讓我和冉茂傑都深感意外,心裡酸酸的,真想大哭一場。
我們很快就到了梅山公園的大門口,外公和小云已經在那下了車等我們了。
“茂傑,你下車去跟外公和小云說,外婆就在我們車上,看看讓不讓外婆也上山。我在車上讓外婆先看看外公,觀察一下外婆的情緒。”
“好,那我下去了。”冉茂傑說完,就拉開車門,下了車。
“外婆,這是梅山公園,外孫女今天帶您來玩。”我哄著外婆說。
“外婆,你看見前面那個高個子年青人沒有?”我問外婆。
“看見了,他是你男人。”外婆笑哈哈地回答。
“那他前面的那個老頭兒是誰呀?”我追問道。
“那個老頭兒,他是誰呀?不曉得。”外婆搖搖頭說。
“你今天來想見誰呀?”我提示著外婆說。
“想見屈時遠,我男人。”外婆認真地回答著。
“你再看看那老頭兒像不像屈時遠啦?”我一邊問,一邊專心地觀察著外婆的神情。
“他是屈時遠啦?他也老了喲?我還以為他才三十六歲呢。我再看看呢。”外婆說完,極其認真地觀察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指著車外的外公說,“他是屈時遠,是我男人。嵐嵐,那老頭兒是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