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睡,不知過了多少日,夢中渾渾噩噩,剎那間刀光劍影,剎那間又是外公外婆與我童年度過的那些日子。
悲傷附著在人心口上,源源不斷的汲取著生活的動力,它的每一次細微變化都會引來整個人全身心的抽搐,這痛隨著時間遷移,來得一次比一次深刻,深邃,深入骨髓。
一連多日,我再也哭不出來,雙眼乾涸如同荒漠,對著鏡子,望見自己眼底的紅血絲爬滿眼球,它們在哀訴著一個慘絕人寰的故事。
當歸和雲間日日守在門外,吃喝拉撒都伺候著,生怕我一時想不開。
一個人躲在房間裡木然發呆,這是多少時日了?悲傷將大腦抽空,無法思考,也無法整理自己的思緒。恨,怨,怒,痴,胸腔裡滔天的怒火也被悲傷拖住軀體,恍恍惚惚的混著日子。
分不清是某天,深夜,我從沉沉的夢魘中轉醒,瞪著雙眼在黑暗中木然,走廊上當歸細小的聲音,也聽得無比清晰,她在哭泣!
“悅卿,我知道你難受……我也難受……”
它吱吱的哭著,頓了頓說:“之前我那黑貓的身軀受損,以為自己熬不過這一劫了。可你們替我找來了狐狸身,那一刻我發誓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所以一直在努力修養靈根,努力與這肉身契合……我也很想念老祖,嗚,可我知道,更應該振作起來,替她們沉冤得雪……”
當歸說得很亂,零碎的聲音傳到房裡。這麼些日子,它一直守在門外,不曾離開半步。
“當歸,你別哭,夜風凜的丹藥給悅卿吃了好幾顆,她身體是不會有事的,只是太過悲傷,動了心神,待她好起來,我們一起替逝去的人報仇!”雲間低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原來他也不曾離開。
夜涼如水,甚是寂寥,前幾日服了夜風凜給我丹藥,身子骨是覺得強健許多,伴隨著心境也有所平復,聽見在乎自己的人在門外如此心憂,甚覺愧疚,心中暗下決心。
翻身坐起,開啟燈,從枕頭下摸出三枚銅錢,拋向空中。
得一蠱卦,主卦巽卦,卦象為風。卦象所示積弊已久,需整弊治亂。蠱卦下單卦為風,上單卦為艮,兩單卦結合風行山止,打旋而邪,盛極而衰,凡事須防患於未然,方有利於涉大江大川,隨時事之變化,最後天下大治,長久而治安。
蠱卦......簡明而言,是受人蠱惑的意思,可如今形勢撲朔迷離,誰受蠱惑,又是受誰蠱惑?心中並沒有明確的答案。輾轉到天將明,一看時間,快到卯時了,暗自決絕定了心思,起身開啟門。
雲間與當歸本是睡得迷糊,大概是半夢半醒之間,見我開了門,不由喜出望外:“悅卿,這麼早,你醒了?”雲間聲音帶著沙啞,很明顯沒休息好。
“快去房裡休息,我好了。”左手撫摸著竄上肩頭蹭我的當歸,低聲對雲間說道:“你別熬壞了身子,雲間師兄。”
他燦爛一笑,滿臉洋溢著幸福,答道:“你好就好了,我沒事,你不是說過嗎,我這發育期的男孩子身體倍棒。”說著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他趕緊捂住嘴,笑得沒心沒肺的。
我被他逗樂,動了一絲情,抿嘴淺笑,對他說:“好了,去睡吧,休息好身子,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雲間見我似乎真的好了,欣喜的從地上爬起來,連連說好,手舞足蹈的抱著被子消失在走廊盡頭。
轉身關上門,結印隔絕了屋內的聲音,肩上當歸略顯擔憂的問道:“真的好了麼?”
我將它從肩上抱下,這小東西最近消瘦了好多,抱在手裡輕飄飄的,看來確實讓它擔心了,改日要多給它吃些肉食才好。
把它放在床尾,面對面坐著,嚴肅的說:“當歸,我剛剛卜卦,得了一蠱卦,此卦相最為複雜,也說明我們現在為人蠱惑,也許是非黑白都未分清。”
“最近所歷之事,實在蹊蹺,按理說,老祖出事,你是有所感應的,卻又恰逢我們去崑崙找千鈺,被困陣法內,六感皆削弱。最反常的是,我們逃走時竟未受任何阻攔!”當歸若有所思的說,還緊皺著自己的小眉頭。看來這小東西修習之後,思緒倒是清明不少,不像之前,整日恍恍惚惚的。
“對,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當歸,我準備......封了自己的情慾,需要你幫忙,現在唯一能信得過的就是你了。”帶著商量卻又不容置疑的口吻,與當歸說著。
這小東西,驚得兩隻眼瞪得更大了,水汪汪的望著我:“悅卿,何必呢,並不是非要這樣的,你若封了情慾,以後就再也無法愛與被愛了,況人的靈根最為精妙,這情慾並非想封就封,想解就解的。”
“當歸......”我無奈的望著它,這小東西雖是頑劣,卻最向著我,遂耐心的與它講到:“我曾以為以後的路,就是在六爻門內修習,替天下蒼生排憂解難,誰知,幾年過來,非但沒能保護別人,反而讓自己陷入了一個又一個謎團中,這一切一定與老祖給我的書有關聯,但自己並未察覺,也導致老祖被害,都毫不知情。如若再這樣下去,恐怕你我都將不保。”
當歸沉默著沒說話,思慮一番,緩緩說道:“好吧,但是你要答應我,無論如何,一定不要以身犯險!”
“好,我答應你,開始吧。”早已下定了決心,比起情愛之慾,保護好身邊在乎的人,才更重要。
平躺到床上,緊閉雙眼,催動靈根,將其逼出額外,當歸蹲坐在我小腹處,施法替我封印......
再次醒來,已是午時過半,雲間和夜風凜在房裡玩著撲克。夜風凜雖然年紀最大,但也最時興,外面的什麼他都瞭解一二,最近流行的玩法,吃食,穿著,他都會嘗試一番,好玩的,好吃的,帶回局裡與大家一同分享玩樂。
兩人見我轉醒,丟下手中的撲克,跑到床邊異口同聲的問我感覺如何?
“好多了,沒什麼事就去修習吧!”擺擺手,對夜風凜他們說到。
雲間與夜風凜不敢置信的瞪著我:“悅卿你......雖然之前也用功,可也沒拼命到這般地步啊!你這身體剛好些,就要去修習?”
我點點頭,掀開被子,小心的替睡在一旁的當歸蓋上,這小東西大概是一直守著我靈識穩固了才休息的。下床穿了鞋,往離宮走去。
一路上見到很多生面孔,老少都有,看來又有一批老前輩回六爻門報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