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點到即止,非常高明。
她的言外之意是顏清現在老實認個錯,他們也不會計較。
顏清聽懂了,為了讓自己的言行正為合理,她過了約莫片刻,才謹慎地開口:
“我剛才交易的條件是請京兆老爺說出幕後兇手,那當然是我破案後您才告知我,不過我現在可以肯定的告訴您和夫人,想除掉我的人是安康郡主。錦陽公主必定出宮助紂為虐,因為我沒見到衛秋翎,應該是被她截住了。但我推測錦陽公主目前不清楚是安康郡主設的局,董慧言應該也矇在鼓裡,因為作為一個母親,不會在牽扯甚大的計劃尚未定局時讓並不太聰明的女兒知曉,而且她可能會壞事。”
她頓了頓,等待李京兆給反應。
李京兆直接變了臉色,從一臉長者寬待晚輩的和氣到現在遇見“厲害人物”的欣賞與慎重。
陳氏顯得驚訝。
顯然顏清猜中了。
“繼續說。”李京兆感覺喉嚨有點幹,噙了口茶。
顏清清麗柔和的目光漸漸變得銳利,“我父親雖然人微言輕,可到底是個正四品,我作為他的嫡女,也不是別人想殺就能隨便殺的。幕後黑手需要有一個正當的理由,以堵天下悠悠眾口。因此她瞅準了時機,派人將林生福殺害,我嫌疑最大,但未有證據證明是我親手或買兇殺人之前,絕對不能拘禁我,因為她又用手段弄來了信安縣死者的玉佩放在我客棧的包袱之內,以此來完成構陷。”
“在她實施此計時,首先要收買的是韓力,收買他不難,先給一筆銀子,再承諾事後提攜他升官發財即可。但是韓力自此時起計算,絕對活不過三個月,甚至一個月,因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而他沒有抗拒自身非死亡的能力。看幕後黑手心情罷了。”
顏清捧起茶杯,將餘下的槐花蜜茶一喝而盡,舒服多了。
李京兆贊同地點點頭,“不錯,還有嗎?”
陳氏看著丈夫嗔怪道:“怎的只奉了一杯茶,這些下人給我慣的,越來越無禮。”她起身開門,吩咐下人奉茶。
顏清在她站起來時,跟著起身,在她轉身往回走時,再次施禮:“謝夫人關照,我現在是嫌犯,京兆老爺用茶點在公署招待我,實在已是我的榮幸。”
陳氏這才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你這丫頭挺會說話,坐吧。”
她在說“挺會”一詞時加重了語氣。
顏清何等聰明,本就一直在避免將李京兆捲入安康郡主謀害自己的案子裡,陳氏這樣說更證明了這一點的重要性,她接下來會更加謹慎措詞。
“謝夫人誇獎。”顏清聽話坐下,隨著她深入分析自身的案件,臉上的死氣和蒼白逐漸退卻,自信而睿智令她比平日更加美麗出眾,像漆黑夜空中的一輪冰月。
“京兆老爺,夫人,十日破案絕非信口開河,我懂制香,還能分辨各人身上的氣味,他用過什麼香,去過哪裡,只要身上殘留哪怕一絲氣息,我都能辨別,除此之外還懂各種奇奇怪怪的古文、符號等。”
自三歲起,沉浸到死亡前,一共十三年有餘,加上過目不忘的本領,足夠應對各種疑難雜症。
李京兆臉色變幻不斷,聽上去好像非常厲害,通常說得越動聽的人實際上辦事能力越差,如紙上談兵。不過顏清讓他想起了趙禾,希望她和趙禾一樣,說到做到。
他當機立斷,請顏清到書案,一問便知。
“顏姑娘,死者死狀可怖,你做好準備。”
寬敞的書案上鋪著畫師繪下所能找到的死者的殘骸,十分血腥殘忍。
顏清以前遇見死人,無論他以何種方式死去,都會做惡夢,後來她感覺自己比所做的惡夢還要可怕之後,只做好夢。
“好。”她裝模作樣一會兒,才走到李京兆旁邊,陳氏自是不會過去的,她看也不敢看,光聽說了案件一些情形已經幾宿睡不好吃不香。
李京兆指著那副繪著背部刻有顏字的畫,此畫是按人體十比一的比例畫的,將能尋到的殘骸拼接在一起,殘缺的部分留白,左邊是正面,右邊是背面,因仵作驗過下方隱私沒有刻痕,所以畫了褻褲,而胸膛坦埕。
“你先給本府分析這個死者,為何是她,符文何意,空缺的身體何意,顏字何意?”
顏清先自上而下把整幅畫刻進腦海,慘無人道的暴行一點一滴重現,悲傷、憤怒在心中滋生。她鉅細無遺地查驗死屍,自顧自地把抬眼第一眼能看到的毛筆取來,再捉起一張白紙,記下思索出的資訊。
“顏字代表的是我無疑。”她一邊說一邊用左手指向女死者的左肩,胸膛正中位置,右腳板正面,分別刻了大篆體的青頭,豎形水紋,反過來的下弦月。
“水紋作清部首,這是大篆青頭加上下弦月,正是清字。這三個符號當下,下弦月除了說明他一定會將我拿下的意思外,另外應該是暗示我的身份地位沒有他高。他應該是官家弟子出身,或者說他本人曾是個官,能鋌而走險並降服一眾亡命之徒為他辦事的,本身肯定懂武藝。應該比我父親官位高,所以我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