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彥博想了想道:“不久前,我和楚王殿下也說到此事,楚王提了一下,陸陸續續逃去河北的青州民眾大約有五十餘萬左右,逃去梁郡和東郡的民眾大約有十餘萬。”
“那就七十萬了!”
竇建德長嘆一聲,“青州六郡人口加起來也不過八十萬出頭,超過八成的人都逃走了,難怪青州千里荒野,狐死尚且首丘,人皆念故土,青州民眾竟棄故土北逃,我竇建德有罪啊!”
溫彥博勸道:“王爺應該知道民心思定已是大勢所趨,今河北平定,各郡各縣皆在推行均田制,實行耕者有其田,青州民眾雖然無法在河北分田,但他們也有官田可種,租賦全免,官府還提供牛馬幫助耕田,我南下時已是驚蟄時節,河北大地處處都在春耕土地,一片生機盎然,相反,過了黃河後卻是一片死寂,土地荒蕪,村莊破敗,和河北形成鮮明的對比,王爺還不明白天下已是大勢所趨嗎?”
竇建德低頭不語,雖然溫彥博說的話讓他很不舒服,但他卻怒不起來,他心裡很明白,就憑他現在的力量還想殺回河北,幾乎就是白日做夢,他想阻攔隋軍收復青州,也能是螳臂擋車,他其實已經熬不過今年了。只是。。。。。。
竇建德最終嘆了口氣,“我竇建德不過是農民出身,被逼造反,也算是建立了功業,可稱一方梟雄,我已年近五十,早已過了不惑之年,我若投降楊元慶。楊元慶可能容我?或許他現在不會殺我。但日後呢?他坐穩江山,統一天下之時,還能留下我竇建德這個後患?”
竇建德說的是心裡話,他也天下梟雄,他明白梟雄之心,楊元慶絕不會留下他這個後患。縱然是現在不死,將來也不會留下他,這是他最大的擔憂。
溫彥博微微笑道:“天下民心思定。就算王爺將來想造反,你認為會有多少人願意追隨?拋棄自己得到的土地,拋棄自己辛苦建立的家園。拋棄妻兒父母,有幾個人做得到?正如王爺自己所言,已年近五十,膝下又無子嗣,王爺還能有幾年可活。如此,又為什麼要造反?楚王殿下心裡有數,王爺其實反不起來。”
竇建德搖搖頭,“就是楚王殿下心口不一。”
溫彥博冷笑了一聲,“說句不好聽的話,王爺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楚王若想殺王爺,剷除青州餘亂,只要派一支萬人騎兵橫掃而來,請問以王爺的兩萬軍隊,能抵擋住三天嗎?殿下若想殺王爺,還不容易嗎?何必還要留個後患。”
溫彥博的話使竇建德也有些疑惑了,他心裡有數,他的軍中只有幾百匹戰馬,若真是一萬隋軍騎兵橫掃而至,他的軍隊將一戰而潰。
是的,楊元慶是很容易就能滅掉他,那為什麼還要自己投降?竇建德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溫彥博嘆息一聲,解釋道:“這是因為楚王殿下已經心懷天下了,從大業六年王薄開始造反,至今已經七八年,江山凋敝,民生困苦,殿下實在不想再興殺戮,所以他寧可寬容王爺,而且殿下親口給我說過,當年王爺在河北征糧,並沒有動義倉之糧,善待民眾,就憑這一點,便可以饒王爺一命,王爺若降,可回鄉養老,只要深居簡出,不交結舊部,自然可以安享晚年,這是殿下的原話。”
竇建德被說動了,他也很清楚,天下大勢已定,就算自己想造反,也不會有人響應了,更何況他已年近五十,膝下無子,已沒有了造反的精力,他肯定是不會再造反了,只想平平靜靜地在故鄉度過晚年。
關鍵是楊元慶是否會猜忌自己,有沒有容人之量,聽溫彥博的語氣,似乎會有人監視自己,這也很正常,‘深居簡出,不交結舊部’,這就是楊元慶的條件了。
竇建德揹著手走到大堂前,望著院子裡已經發出綠芽的柳枝,這一刻他真的渴望著回到自己的家鄉,坐在自己老屋後的小河旁釣魚,享受春天的生機盎然。
“好吧!讓我再考慮幾天。”竇建德終於下定了決心。
溫彥博立刻起身笑道:“那我就再等王爺考慮三天,三天後,如果王爺願降,我們再具體商議投降事宜。”
竇建德緩緩點頭,“那我們就一言為定,三天後,降或是不降,我給你一個正式答覆。”
溫彥博走了,竇建德站在堂前久久沉思不語,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孔德紹慢慢上前道:“王爺現在應該明白了吧!我為何勸王爺不稱帝?”
竇建德一驚,他這才明白過來,如果他稱帝了,就沒有迴轉的餘地了。
“孔先生也是勸我投降嗎?”
孔德紹點點頭,“天下大勢已去,王爺若不抓住這次機會,必將悔之晚矣。”
竇建德也低低嘆息一聲,“是啊!我竇建德不慕榮華,不近女色,只想在亂世中給河北民眾一口飯吃,現在人心思定,河北已欣欣向榮,我又何必去破壞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定,就算一死,也可以瞑目了……三天後,竇建德找到了溫彥博,正式表示自己願投降隋朝,溫彥博這才取出楊元慶的親筆信,信中楊元慶封竇建德為漳南縣公,賞銀五千兩,賜田十頃,準他回鄉養老。
十天後,羅士信率一萬騎兵進入齊郡,接管了竇建德的兩萬軍隊,縱橫河北的一代梟雄竇建德就此銷聲匿跡。
二十年後,年近七旬的竇建德在遊玩蜀中青城山時感恙,一病不起,最終病逝於成都,而那時,已經沒有人記得這位曾經叱吒河北的一代梟雄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