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乙看著身上還在沁血的紗布,輕輕嗯了一聲。
出抱恩堂,李玄乙遠遠就看見弘淨蹲在花圃邊,對著那盆芽嘀嘀咕咕,連她走到身後都沒能發覺。
“說什麼呢,也說給我聽聽。”李玄乙挨著他蹲下,把弘淨嚇得跌坐在地,驚魂未定手裡還緊緊抱著那盆芽。
“師兄在想什麼,你少打聽!”弘淨重重地念前兩個字,而後下巴一揚,站直身撒腿就走。
李玄乙揹著手跟上弘淨的腳步,同他溜達到院中巨樹之下盤腿坐著吹風。山中的時間似乎總比外面遲緩,已進冬日了,山裡卻還在深秋徘徊。
“好可惜,給你準備的生辰禮都沒能送給你。你鎖命禮怎麼樣,幾系靈,是什麼靈啊?”弘淨剛坐下,嘴上就沒一刻消停。
“單一冰系靈。”李玄乙說,“厲害吧。”
“厲害還不是要喊我師兄。”弘淨說。
李玄乙又問:“生辰禮是什麼?”
弘淨半晌沒說話,最後聲若蚊吟地吐出兩個字:“小鳥。”
“什麼?”李玄乙沒明白。
“我用木頭給你做了一隻小燕鳥!”弘淨大聲道,“但只雕了一半,本來按照我精密的計算,到你生辰那天正好做完的。”
李玄乙頓住,而後笑起來拍拍胸口,“謝謝師兄,這裡收到了。”
她閉上眼睛,往後一仰靠在樹幹上。今日太陽正好,照在人的面板上浮動著一層暖融融。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坐下來,短暫地給自己一個喘息的時機。有時候是自己逼迫自己往前走,有時候是別人不給自己停下的機會,她跑起來之後,就沒再敢停。
“小燕,你會想寄雲山嗎?”弘淨問。
李玄乙閉著眼睛,答:“想啊。”
我一個人想了你們好久好久啊。
“我也想,我想住持做的糖餅和素面了。”弘淨說,“你還記得嗎……哦你肯定記不得了,那個時候你才豆丁大點,被住持裹在花布裡,用在鎮子上討的羊乳喂大的。小燕,用住持的話說,你是遍受百家福澤的孩子,將來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我豆丁大點的時候,你不是才會走路,你怎麼記得這些?”李玄乙反問。
弘淨又被踩了尾巴,“就、就是記得啊!”
“住持做糖餅的手藝我已經學會了,等我把這些事做完,回來給你做。”李玄乙沒再追問,繞回他方才的話頭往下說,“你說的對,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理所應當,我要保護你們所有人,我要為所有人報仇。”
第二日到抱恩堂吃過早膳,才不是一個人李玄乙就與菩然告辭。
“弘淨就拜託住持了。”李玄乙躬身深深一拜,“他是我在寄雲山最後一個親人。”
菩然合掌道一聲阿彌陀佛,“小燕,他和你一樣都是無量殿的孩子,你放心吧。”
李玄乙來時並沒有帶什麼行裝,於是和文羅出抱恩堂便往青獅棲息處去。
“很棘手嗎?”文羅走在前,忽然說了這樣一句。
“嗯?”李玄乙沒反應過來,思緒停了一瞬,有些訝異地抬起頭來。她早已不是一個會情緒外露的人,在停君山時怕弘淨擔心,更是把心緒壓了又壓。
文羅腳下一頓,轉身指了指李玄乙的眉心,“昨日讀信時,這裡,你很輕很快地皺了一下。你不是會隨便皺眉的人。……玄乙,如若需要,可以借一借無量殿的力量。”
李玄乙應允,同文羅乘青獅飛過千裡在靈澤湖前分別。
“記住我和你說的,注意飲食,兩天換一次藥,還有最少三日內不要用靈力。”說完這些,文羅便駕青獅離去。
李玄乙走過碼頭,坐進靈澤湖面那隻孤舟中。水波搖蕩,而船身不動。天地寂寥,彷彿只她一個人。她閉上眼,放任自己穿過漫長的甬道落到那張大網裡,而後睜眼翻身坐起。
“等你很久了,小燕。”
她循聲望去,銀紅抱臂站在最前,左手邊李積素抱著吃得多笑意盈盈,右手邊齊元靈肩頭趴著小熊形態的崑玉熊,還有兩張久違的面孔站在最後——抱著劍的屈雙鯉和還是跟錦繡玉團一般的金流景。面前,謝行雲淚汪汪地向她跑來,李玄乙伸手接住這個擁抱,所有的聲音和溫度同時向她圍攏過來。
她才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