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之前的對話,也難怪他那樣緊張。麻煩,才是最難收拾的,她在心裡忖量著,還是決定先叫人過來。
“給我一點時間,”他突然低聲開口,“我想一個人在這裡待一會兒。”
“可以。”慕菁薇口頭答應著,給他留足空間,另一邊卻加緊安排人過來看著。
花香搖曳,四周慢慢靜謐了下來。
單腿蹲了許久,知覺都麻木了,他換了個姿勢,想要把墓碑的每一個細節都描摹下來。
從七歲之後,這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和林枳對話,盡管對面只是一座墓碑。
七年前,第一次從慕菁薇的口中得知林枳的過往,第一次怨恨自己荒謬的身世,也第一次試圖理解了那麼一點林枳對自己的所作所為。
林枳構成了他二十多年人生中不可泯滅的重要部分,怨恨、執著、想念、無數次深夜夢回的執念。
執著地想要找到什麼,哪怕是她的墓地,但他伸出的手總是撲空,還連累了一個很好的朋友。
他想,那就放手吧,替她向洛蔣報仇,他們母子之間就兩清了。
但還沒來得及這麼做,又捲入了另一個事件,知道了更荒謬的事情。洛蔣已經先一步忌憚他,那時以自己的力量,無異於以卵擊石,他不想白白便宜了洛蔣。
他要好好活著,告訴她,他一直都有聽話,不是那個一直被厭惡被放棄的孩子。是她對不起他,一直毫不留情地帶給他傷害。
在海上,潛艇爆炸的那一刻,一切就不重要了。他和林枳再也沒有關系,他要用新的身份生活,不再被困在那個陰影之下。
可是,明明都放棄了,都已經開始新生活了,為什麼所有人都不願意放過自己,陳年往事,就和他沒有任何關繫了。
眼淚一滴滴順著臉頰落到土壤中,他把所有的恨和思念都還給母親。
是怨恨、是別無選擇、是窮途末路的依靠、是最後一刻的原諒和釋懷,直到很多年後,林忱言才終於明白林枳對自己的情感。
“對不起。”這是他對林枳說的第一句話。
“我不恨你了,媽媽。”這是對林枳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站起身,挺直肩背,一步步離開,再沒有轉身。
“讓你派來的人都走吧,說說,這次是什麼要求。”
林忱言的聲音嘶啞,但聽起來情緒還算正常。
慕菁薇將藥盒遞過去,“先吃藥,我說了不急,等你狀態穩定了,再慢慢談。”
林忱言沒有猶豫,接過藥盒,嫻熟地倒出藥片就著水吞了下去。
他平複了一下呼吸,繼續道:“現在可以說了,在這裡幹耗著,沒有必要。”
慕菁薇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那如果,我就是要你一直待在這裡呢?”
“我不接受。”林忱言抬起眼梢,“你提出的所有條件,都沒有用,我不會再接受你的任何一個要求。”
“你沒有選擇,不論我的要求是什麼,你都不能拒絕。”
“我不接受,”林忱言又重複了一遍,“我說了我不接受!”
慕菁薇皺眉看去,林忱言面色蒼白到幾近透明,死氣沉沉,偏偏一雙眼睛通紅,活脫脫像從地獄裡走了一遭。
走投無路的人才會露出這樣兇狠的眼神,帶著決絕的不自量力的愚蠢。
她抬高了一點聲音,“你病了,現在掙紮又算什麼,醫生馬上就到,先堅持一下。”
“我比你清楚自己的病,不需要提醒。”林忱言依舊是高度緊繃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