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習慣性抬頭看了眼後視鏡,收到洛聞予的警告,又迅速低下頭目視前方。
後車座的隔板升起,完全摒絕了空間。
車子平穩行駛,洛聞予不發一言,緊攥著林忱言的手不放。
原本也只是喝了幾杯酒,這一折騰,酒意早就消了大半。後頸的腺體似乎輕微腫脹了起來,壓在阻隔貼下,如同一枚隨時不穩定的炸彈。
緊貼的面板溫度升溫,漸漸燒灼起來。
劃過車窗的燈光迷離交織,像腦海中一幀幀閃過的光怪陸離的碎片,有什麼東西,正從這些碎片中剝離出來,變成清晰的光影。
砰砰,心跳驟然一緊,車子突然停下,目的地到了。
完全沒有自我意識一樣,他被拉著下車,後車門被“砰”地關上,洛聞予對司機吩咐:“你可以走了。”
這是位於郊區的一處建築,穿過綠坪,洛聞予伸出手掌,解鎖許可權,推開了門。
燈光依次亮起,延伸到大廳盡頭,這是一間收藏館,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鋼琴。
恆溫恆濕系統運作著,室內維持的溫度讓人感到舒適放鬆。
人總會有些特別的愛好,比如洛之勻收藏的一整棟別墅的名貴字畫古董,或是慕夫人那個從不用於經營的茶莊。這種收藏帶著隱喻的私人空間,洛之勻從不將那些古董示人,而慕夫人在茶莊瞞著秘密。
在今晚,洛聞予卻將他帶到此前從未讓林忱言涉足過的地方。
“很多時候,我習慣一個人在這待著。”洛聞予松開他的手,“今天的宴會,不是我的本意。”
林忱言將目光放在中間那架鋼琴上,問:“哪件事?”
是指後山的爭執、或是剛才不由分將自己拉走,或者說,替許染擋酒,這些都不是他的本意?
他無聲笑了下,“不回去了嗎,這麼重要的宴會?”
“那麼你呢,想回去嗎?”洛聞予似乎可以一眼看穿他的想法。
面前的鋼琴映出自己的身影,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這架鋼琴,可以彈嗎?”
但不等洛聞予回答,他就已經掀開了鋼琴蓋,兀自坐在琴凳上,隨手試了下音。
洛聞予目光一凜,注視著他的側臉。
一段旋律自白皙勁瘦的手下傾瀉而出。
因為太久沒摸過琴鍵,顯得極為生澀,中間彈錯了不少音,完全是憑著僅剩的肌肉記憶在彈奏。
緊接著,一隻冷白修長的手出現在琴鍵上,指尖翻飛,一段別樣的旋律流淌而出,賦予了這段樂曲新的生機。
林忱言像是故意和他作對似的,到了後面,已經完全將曲子變了樣,毫無章法地亂彈,樂曲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枯萎。
有很輕的笑聲自耳邊響起,像一個休止符,躍然出現在琴鍵上,轉瞬之間,樂曲進入了一個新的篇章。
音階上行,節奏被洛聞予完全掌控,他用極其富有技巧的指法,牽動著每一塊琴鍵,一段漸強的琶音重重落下,敲擊在林忱言的心絃上。
每一個音符都被撥回正軌,串聯成線,卻變成了一團亂麻,寫就一頁晦澀的曲譜。
咚咚,一記刺耳的重音如搗鼓般敲擊在耳膜上,是林忱言將十指全部敲在了琴鍵上。
所有樂聲消失不見。
咚咚,好像還有什麼在跳躍,震耳欲聾。
他竭力一樣,顫抖著放下雙手,眼睛也開始發澀,他說:“洛聞予。”
“我討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