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日走了這一趟,他才發現其實是有一點的,那點畏懼也來源於他自身實力的喪失——修為盡廢的人從萬丈高空跌落,一定會摔得粉身碎骨。
而且,走得久了,他的心頭會突然升起一點不安,彷彿他無意間闖入了傳說中的失落之地。前路永無盡頭,他孤身一人,隨時都會迷失方向。
但晏沉緊緊握著他的手,手指只需輕動一下,他的心就能重新安定下來。
微微灼熱的體溫源源不斷傳來,無聲地提醒他——他身在此間,並非孤身一人。
站定後,沉默了一路的晏沉慢慢地轉過身來。
目光落到緊緊牽在一起的手上,一抹不捨在那雙漆黑眼瞳中一閃而過。
但不等謝濯玉開口,晏沉已經主動松開了他的手。
下一刻,他卻抬手輕輕捧住了謝濯玉的臉。
他的手指輕輕蹭過了謝濯玉軟嫩的面頰,在冰涼的溫度傳到掌心後眉毛緊皺,再開口時的聲音都有點啞:“對不起,小玉。”
“嗯?”謝濯玉看著他,捕捉到他眼中閃過的愧疚與無措後心生困惑,“好好的怎麼突然道歉?”
“寒風凜冽,我太遲鈍,”晏沉閉了閉眼,艱難地吐字,“害你吹了那麼久。”
謝濯玉啞然失笑:“吹吹冷風而已,我人不還好好的麼,這有什麼好道歉的。”
“不過那風跟刀子似的,你怎麼感受不到啊。”謝濯玉抿唇笑了一下,隨口開了個玩笑,“想來是魔界的風也怕你,所以淨欺負我了。”
晏沉眼神一暗,默了一會才低聲笑了一下:“風怎麼會怕我,小玉這是高看我了……我就是習慣了,再加上在想事情,忘記了。”
踏上棧橋,第一陣寒風撲面而來的時候,晏沉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有一種入定之感。
他其實什麼也沒有想,在棧橋上放空大腦已成習慣。
棧橋上的風並非普通的冷風,越往後走越是強烈也並非謝濯玉的錯覺。
這幾百年來,晏沉最常走的一段路就是這座棧橋。他太熟悉這段路了,熟悉到可以閉著眼不扶鐵索也可以走得穩當,熟悉到知道哪塊木板有所松動。
除此之外,他更熟悉的就是這鋒利如刀的罡風。罡風若有靈性的話,確實也該認識晏沉了,所以謝濯玉剛剛那話倒也沒錯。
若是謝濯玉再忍耐片刻往前走一會,就會發現那風真的能割傷他。
晏沉曾經在棧橋上空設了陣法,為的卻是加強那罡風。
那段時日,他用二指寬黑布矇住眼睛,日日來走棧橋。
從這頭走到那頭,然後再返回。有時候一走就是一整日,天光熹微至暮色西沉,至月上柳捎,不知疲倦。
凜冽罡風張牙舞爪地在他裸.露出來的肌膚留下斑斑血痕,一次又一次劃破剛癒合的傷口。
他無比享受這種重複與疼痛,走上一個來回,他就可以做到幾乎完全放空大腦,什麼也不用想。
“習慣?”謝濯玉捕捉到關鍵詞,重複出聲。
晏沉笑了一下,微微用力地揉了揉謝濯玉的臉,靈力聚於掌心使得手掌越發熱,然後去焐那那冰涼的肌膚,但收效甚微。
他惺惺作罷地撤了手,抬眼對上謝濯玉眼中的困惑,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麼。”
“誒。”謝濯玉應了一聲,還沒想到說什麼卻被晏沉牽著手往前方不遠處的小亭走,原本要說的話在察覺到晏沉情緒低落了些許後也全數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