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所措地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只好盯著茶杯上的花紋發呆。
室內一下變得寂靜無聲。
正尷尬著,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指令碼聲,接著拎著食盒的十三就出現在門邊。
十七轉身跑過去,替十三去拎她手裡的食盒。
十三讓她接了,快步走過來將桌上的茶壺杯盞全部挪走空出桌子,然後從食盒裡拿出幾碟賣相不怎麼好的小菜挨個擺好,把米飯放到謝濯玉面前,又把筷子遞給他。
一共就四個菜,唯一算得上葷菜的青瓜炒肉還沒幾塊肉,幾乎全是肉沫。
她擺完一看,甚至不好意思開口,卻只能硬著頭皮解釋:“君上不食五穀,廚房只做東西給我們這些下人吃,他們手藝不太……”
十三說不下去了,滿臉寫著尷尬。
她沒完全撒謊,君上確實不食五穀,廚房平日只用供給魔宮上下不到三十個下人的日常飯食。
但廚房只有一個做菜的師傅,脾氣暴躁不說,還是個自視甚高的勢利眼,根本看不起她們這些連名字都沒有的下人。別的身形高大健壯的魔侍他還有所收斂,但像十三她們倆又沒本事地位也低下的,他就無所顧忌了。
平日她們吃的飯食也都是這種。葷腥少得可憐,要麼缺鹽少味,要麼油膩得難以下口,也就年節那胖子心情好肯認真做得好點。但像君上殿裡伺候的半夏姑娘,那廚子就不敢胡亂敷衍。
她剛剛去領餐時還特意說是給主子領的,讓他給點好菜,結果就被他叉著腰罵了一通說她撒謊,明明是她賤骨頭還嘴巴饞,只有這個沒別的,不吃就滾。
謝濯玉捏著筷子慢慢地吃,等她說完時才輕輕頷首表示瞭解。
對差點餓死的他來說,眼下只要是能填飽肚子的食物都不是不能接受。
況且,他嘗了一下,雖然確實做得味道不佳,但填飽肚子是綽綽有餘了。
等他吃完,十七先進來收拾碗筷。
等她收拾得差不多時,十三進來,低聲跟謝濯玉說沐浴的熱水已經燒好了,要送過來嗎。
謝濯玉嗯了一聲:“可以。”
十七拎著食盒跟在十三身後離開,過了好一會兩個人終於回來了。十七推著一個底下帶木輪的長形浴桶,而十三則拎著一大桶水。兩個人看起來都很吃力,出了一腦門汗。
謝濯玉皺了皺眉,站起來走過去要接十三拎著的桶,結果十三直接後退了一步。
“怎麼使得,您坐著等就好。”說著,她又補充了一下,“您別跟我爭,小心水濺到您啦。”
謝濯玉盯著她臉上堅定拒絕的表情,只能妥協地讓開路,看著她跟十七去了床邊右側屏風後。
“這浴桶是新的,只是在庫房裡放了太久落了塵,我們倆洗刷幹淨了的。”十三安排好後帶著十七出來,站在謝濯玉面前,一邊給他解釋一邊抬手用帕子擦了把腦門和臉側的汗。
謝濯玉看著她的動作,眉頭皺得愈發緊,臉上露出幾分冷然:“怎麼就你一個提水,我記得除了你們倆,不是還有一個,他呢?”
十三目光躲閃不敢看他,半晌才支吾著說:“竹青他今日不是很舒服,早早就睡下了。”
“你在撒謊。”謝濯玉直了截當地戳穿了她的謊言,使得十三的臉唰一下子紅透了。
但謝濯玉戳穿後卻沒再追問十三讓她為難,只是輕飄飄落下一句“尋一套裡衣給我”就轉身離開。
片刻後,整個人泡在浴桶只把腦袋露出水面的謝濯玉瞥見屏風上掛了一套白色的裡衣,領口和垂下來的袖口都有一片竹葉的刺繡。
那日之後,十三每日都會準時去領餐回來,謝濯玉在屋子裡用飯時她就和十七在院子裡吃。
扶桑閣沒有茶葉,十七就每日早起燒好熱水裝在茶壺裡,等到謝濯玉醒來時就是剛好能喝的溫度,然後中午晚上她再換一次水。
晚上,兩個丫頭也會一起提一桶熱水供他沐浴。
除了每日的飯食都很難吃、氣溫一日比一日冷,夜晚愈發難捱和整日閑著無事可做外,日子倒也還行。
他和十三十七的關系也越發好了起來。
大多數時候他仍待在房中閉門不出,卻也會在太陽燦爛時去院子裡曬會太陽。
一開始,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的十三十七見他從房裡出來在石桌邊落座還會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問他是要什麼,在他搖頭後就沉默地站在一邊,侷促不安。
有一兩次後謝濯玉就不出去了,只是站在門邊,看著她們坐在溫暖的陽光裡說著話時不時笑一下。
謝濯玉只是站在門邊的陰影裡,看上一會就移開視線,過一會再看一會。其實他對她們聊什麼其實不感興趣,只是想聽點聲響。
有點灼眼的日光,聽不清的低聲交談,不時吹過的冷風。
他只能依靠這些來感受自己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