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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明燙烈酒,但敬人寰喧卑,三俗煙火。
———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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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長春。
昨夜下了雪,初晨雖已見霽,卻架不住北風嗥作,一掀二造又攛起大片殘白,那雪霧揚娼舞道,糊得天昏地暗,叫人眼懵。
臨近年關,街上格外擁塞,熱乎的嗡鬧聲熙來攘往,在厚重的寒流裡彌散至東南西北,蒸騰到城市上空。
糖炒栗子的甜熱味兒堵在市場口。一老大娘腰板佝僂,中氣倒足,手指一包栗子,正為幾塊零頭喋喋不休,砍價砍得跟罵街別無二致。
白雨星動了動鼻頭,再次深深吸了口甜熱味兒,又瞅大娘一眼,終於戀戀不捨地放棄了糖炒栗子。
他手裡拎著兩大兜水果,轉身鑽進最近的一家快餐店,麻利點好兩素一葷,打包帶走。
天兒冷,白雨星出來沒戴手套,這會兒手指頭已經不通血了。
他跺跺鞋底,不得不加快腳步,同時心裡哀哀嘆氣——沒辦法,誰讓他非得顧個祖宗。
出菜市街右拐,沿盛世大路走不遠,再轉進一條破爛小道,就能看見一家理發店。
理發店坐地面積不大,牌子已經舊得掉色,上頭勉強擎起灰撲撲的四個字——“情絲發藝”。
店門關著,玻璃也是灰兒花的,這理發店儼然已經倒閉歇業了太久。
白雨星擱店門口頓住腳,臉皮凍得皺不起來,他只好朝蹲在跟前那人幹瞪眼。
是江流。這熊東西年紀不大,撐死十六七,打小沒爹沒媽,算孤兒院蹦出來的頭號流氓,成日吭哧鼈犢,不幹人事,以至於渾出來個混混名兒——人都管他叫“二流子”。
這會兒二流子跟哈巴狗一樣蹲著,手拿一袋麵包要啃。有鳥雀兒飛過頭頂,一顆熱屎蛋正巧屙在麵包上。
白雨星:“......”
二流子一愣,抬頭瞅見白雨星,轉手撇了淋屎的麵包,飛速躥起來,薅住白雨星的胳膊:“哥。”
白雨星見二流子眨巴兩下眼皮,立馬哭了。
哭腔上來,他又喊白雨星一聲:“哥。”
這孬樣白雨星見多了,早已八風不動,只木滋滋地問:“又怎麼了?”
白雨星:“又被你周哥揍了?”
二流子立刻捂住屁股,後腚上還留著倆鞋底印。他縮脖兒掉淚地說:“嗯。可疼。”
這欠兒登玩意簡直沒法看。——典型一街頭無賴,從頭到腳膈應人。莫西幹腦袋,穿軍綠大衣,脖頸上拴著條骷髏頭項鏈,骷髏眼坑裡鑲了倆大黑寶石。倆褲腿各漏一個洞,蹬一雙滑板鞋,襪子......滌綸襪子,左腳綠,右腳紅。
他孃的活該捱揍。
“這回又為點什麼?”白雨星錯開眼,發現二流子正朝他手上的吃食巴望。
“中午在超市偷錢包,周哥正好進去買煙。”二流子老實交代,頓了頓加一句,“我沒得手,直接被抓了。”
“......”白雨星嘆出聲,噴二流子一臉白哈氣。
他從兜裡摸出一張一百大票,遞給二流子:“滾蛋。去對街美食廣場吃去,順便......”
他猶豫片刻,再從兜裡搓出兩張紅票子:“把你脖頸上那骷髏摘了。順便去樓上商場買條絨褲,大冷天的,不怕凍死?襪子也換了。”
“好嘞,謝謝哥,哥你最好了。”二流子趕緊討好,一改鼻涕嘴歪樣兒,露出兩只小酒窩。
他攥緊錢,麻溜兒滾,還不忘朝白雨星揚聲高祝:“哥你洪福齊天,恭喜發財啊!”
白雨星冷哼,白眼差點翻去後腦勺。他往前走兩步,用肩膀去抵理發店的店門,嘴上忍不住罵:“戲精,滑不溜秋的玩意,怎麼沒揍死你呢。”
門“吱嘎”一聲被頂開,白雨星側身進去,緊接聽見屋裡的人應話,嗓音沙啞:“怪我,沒一巴掌抽他去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