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導師當然會支援他的決定。
可他錯了。
“不是,當然不是,”心靈連結另一邊的聲音,是他過往所從未聽過的冰冷,“你應該立刻就走——告訴阿莫斯,現在,立刻,帶上所有的精英,透過奧法之門離開!”
艾爾文斯愣了一下,“……先生?”
風時現在正坐在床上 。重新建起居所之後新安置的床。他的手指陷入木料,把床沿抓壞出深深的溝壑,銀色的發卷垂落在背上,他感到它就像蛇一樣滑涼。
那種感覺。先前他受傷的時候,就要告訴他的精靈他魅魔身份真相的時候,曾經紛至沓來充滿心間。情緒。宛如冰冷的湖水在拖拽著他向下沉溺。憤怒。絕望。無盡的哀慼……
他在深淵裡。他沉進深淵底。
雙肩控制不住地開始顫抖。但這一次他的精靈不會再把他給抱在懷裡。
過於年輕。在另一邊……還堅定地覺得他所做的是一件無比正確的事。
“艾爾文斯。”
他狠狠地說道,“我是你的導師,你要聽我的話。我不允許你留下來,你必須離開!”
艾爾文斯沉默了片刻。原來他的先生也會對他這麼嚴厲。“我知道您擔心我的安全,”他小聲地說道,“但是,如果敵人透過某種渠道得知我已經走了,便會對自治領照射死光,這裡的人口有……”
“——讓你離開你就離開。”
“先生!……”
不聽話的後果就是最後被拉黑了。與之前還不一樣的特殊的拉黑——設定了“我這就離開”作為自助解除拉黑狀態的口令。顯然如果他執意要留下來,他的導師是不會再搭理他了。
……除去為他的安全考慮之外,裡面還有別的。這是一種隱隱的感知,讓他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選擇。
艾爾文斯抬頭看向光凝神像。
他突然希望,這位已逝的神祇真的能夠和他說些什麼,好讓他得以明晰他究竟要怎麼做。
手持長劍的神像恆定地散發出明亮的光芒。
神明已經死去。他耳邊只有沉寂。
不過,這裡也有著尚未死去的。
艾爾文斯轉向陳列臺上的神盾碎片。
“關於我是該盡快離開,還是留下來好讓群眾們完成轉移……”他試著從心靈的層面靠近它,向它講述了事情來去,“……你覺得呢?”
碎片的回應同樣是沉默。
它靜靜地懸浮在黑曜石基座的陳列臺,少了不斷向外逸散的焰燼般的光點,看起來竟是宛如一件死物。無論是可浮現在表面的文字,還是可傳入心靈的訊息,都彷彿從不曾存在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它的光輝好像變得比之前要黯淡了。
他註定只能自己來決定究竟要作出怎樣的選擇。
艾爾文斯在大殿中緩步走過,將後背倚靠在他們曾經認真研究過的黑暗精靈內戰的壁畫上。
神明已經死去。他比過往任何時候都更要確信這一點。他大可選擇離開,讓人認為這是他從戰爭之神那裡得來的啟示……無論他是不是神選,他與神明曾經發生過連結都顯而易見。
多麼高明的藉口,既不會讓他去冒落入敵人手中的危險,也不會讓他的名譽遭到侵害。同時,對精靈族也是一種負責任的表現……
他作出了選擇。
“阿莫斯先生,神明沒有給予我答案。我依舊決定要留下來。”
黑袍的神官為他開啟了殿門。萊蒙德家的深色眼睛在顫抖著。
“好的,孩子,好的,”他伸過手,重重地攬住了精靈的肩膀,“那麼現在,你和我來……”
飾有精緻雕紋的黑鋼殿門在兩人身後緩緩閉闔。大殿盡頭,光凝的神像並未消散。
沒有人看到,一滴晶瑩的淚水從神明的臉頰緩緩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