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聲幽咽,迴盪在渙鵟江江面上。混戰過後的弋桑城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漸漸冷卻下來。倖存者們來到江邊,將一隻只小小的紙船送入江水。每隻紙船上點著一根矮矮的蠟燭,為這場災難中不幸的靈魂照亮前路。幾隻的烏篷船在江上游蕩,小心翼翼地不去碰那些紙船。船伕手執長竿,輕輕撥挑著那些紙船,不讓他們彼此碰撞或是堆簇在岸邊。江岸上,屍體整齊地排成一排,在軍隊的主持下,等著人來辨認。
聶守秋站在沿岸的商鋪口,冷漠地看著眼前的慘像。
茫茫汪洋中的孤島上,有的人在絕望中慢慢腐爛,有的人滿懷希望地望向遠方,憧憬著驚濤駭浪之後,會有一片祥和的新世界。只有他聶守秋知道,孤島之外,不過是另一個孤島而已。就像流澤之外,是夜幕下的弋桑。
“弋桑城的夜景怎麼樣?”一個兩鬢有些斑白的男人來到聶守秋背後,略帶笑意地說道。
“糟透了。”聶守秋苦笑一聲,轉身望著和自己有些相像的中年人。
“和流澤比起來如何?”
“流澤滿是絕望,這裡滿是憤怒。”聶守秋低著頭,瞳孔悄然化成血紅色,眼底泛起一圈淡淡的黑色。
“流澤讓我窒息,這,這裡,讓······”聶守秋的頭越來越沉,聲音越來越低,“讓我向往。”
話語剛出,聶守秋自己都驚了一下。眼瞳中的血色淡了一些。但弋桑城中還未散盡的血腥味和焦屍味仍不斷飄入他的鼻子裡,撩動著掩藏在心底的殺性。瞳仁邊緣的黑色,就像乾枯的樹根,一點一點,倔強地向中心蔓延。
中年人眉頭緊皺,滿是皺紋的臉突然一抖,鬆弛的肌肉瞬間緊繃,如同一尊澆築的銅人。他並未動身,突然開口喝道:“守秋!”
他的聲音並未有多大,卻如平地驚雷,每個字都清晰地灌入聶守秋耳中。似乎有一道寒流從耳道灌入,洶湧地蕩過全身經絡,將聶守秋心頭湧上的殺性沖刷乾淨。聶守秋猛地抬起頭來,眼睛已經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謝謝,叔。”聶守秋對自己身體剛才的異樣似乎並不感到意外。
“管好你身體裡的東西。不行就離開流澤,到夕陵來。至少在這裡,夠狠就有活路。”
“不用了,叔你別再跟我說這事了。”聶守秋搖了搖頭,“該懂得我都懂。”
“你今年才多大?你懂什麼懂!”中年人一把推開聶守秋的腦袋,“趁年輕拔出來,不然等你到了我這年紀,可就遲了。”
“那就等到了你這個年紀再說吧。再說,叔還年輕著呢。”
“還耍貧嘴!真是跟你娘一樣倔!”
“叔你不是也一樣嗎?你確定,這輩子再也不回去了?”
“這是咱們一家人的傳統!弟弟永遠讓姐姐失望。”
“······”
“行了,別管那些破事了。夕陵人一直有江祭的傳統,這時候不好行船。看這樣子,江祭還要持續些日子,你也多待幾天。”
弋桑城中的一座古廟簷角上,兩名魅將一坐一立,帶著各自的鬼面具,看不出表情。立在後面的魅將將一根黑色的簫緩緩放下,抬起頭顱,似乎是在望著渙鵟江的方向。
“這是平時用來殺人的曲子吧。”坐在前面的魅將揹著雙刀,笑著調侃道,“用兇器來替人哀悼?”
“其實,我是在為那些傭兵哀悼。”
“什麼?”
“這是我的習慣,為死在我手的人吹一曲。”
“你小子吹簫上癮啊?”
“嘴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