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劍劈下,曦再次舉起無魔爪抵擋。碎甲崩裂,血花綻放。曦像一顆流星一樣從空中墜落,砸破屋頂,掉入宮城內的一棟建築中。
血劍奴剛欲飛身向下,突然一陣寒意從遠處傳來,直刺入骨。他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帝國邊境與窮英對峙之時。目光一轉,落在一個渺小的身影上。那人也在看他,兩雙眼睛穿過夜幕對視在一起,對方森白的眼珠上沒有瞳孔。
地面上,黑壓壓的禁衛軍士兵緩慢地圍了過來。他們的腳步很慢,彼此簇擁,似乎既不願前進,又不願停下。如同一群螻蟻,膽怯又貪婪地靠近一具巨龍的屍體。距離尚遠,那棟破了頂的建築就像一座埋藏著寶藏的地獄。
與“螻蟻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們前方一個單薄的身影。他瘋狂地衝向曦墜落的地方,突然如枯木般栽倒在地,隨著慣性滑出數米,在身後拖出一道淡淡的血跡。接著,他立刻爬起身來,艱難又執著地跑去。
終於,他來到那棟建築門前。那是一棟有幾分莊嚴的古殿,坐落在宮城較深處,卻並不引人注目,連名字都沒有。門已經開啟了,門口的守衛不知去向。
頭腦昏沉,眼神模糊,只見一片淡淡的紅色。修強打起精神,將眼前的血跡擦去,扶著門框走入昏暗大殿。
殿內沒有燈火,高大的書架列於其中。修突然想起來,這裡是存放帝國機密文書的地方,沒有皇帝手諭,即便是魅部的人也無權進入。而眼下,守在周圍的禁衛軍應該大部分都被抽調去守衛宮城了。
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大殿中央的屋頂開了一個大洞,屋樑被砸斷,粗糙的木茬上還殘餘著碎布與血肉。洞口下方,磚石如蛛網般碎裂,其中心部分幾乎被碾成粉末。意識恍惚間,修看見一個紅色的人躺在月光下。
修強行甩了甩腦袋,眼前漸漸清晰起來。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灘人形血跡。輪廓完整,彷彿一件藝術品,唯獨少了一隻手臂,取而代之的是一灘濺射狀的腥紅血跡。
哀傷瀰漫在心頭,修轉過頭來,不敢去想象那可怕的場景。
血跡延伸向大殿深處。修跟進去,沒走幾步,便看見兩座倒塌的書架。七八具屍體倒在凌亂的書冊中,他們是這座大殿的守衛。為首一人的頭顱駭人地翻轉過來,頸椎折斷,手中緊緊握著一把滿是血跡的斷刀。
從屍體上跨過,修沿著血跡尋向更深處。
月光漸漸消失,修從懷中掏出一塊照明用的螢石。淡淡的熒光將前路照亮。由於修也是重傷在身,螢石上沾了些許血汙,發出的熒光也蒙上了一層血色。一路上,鮮血滴灑,血腳印深一腳淺一腳,書櫃上滿是腥紅的手掌印。修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曦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
大殿再大也不可能沒有盡頭。昏暗的角落中,曦渾身浴血,靜靜地靠在書櫃上,一動不動,對修的到來一點反應也沒有。修心頭一緊,難道說曦已經······
修趕忙來蹲在曦的身前,只見曦的胸膛尚在微微起伏,修也舒了口氣。再看曦的傷勢,修竟是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一道猙獰的傷口,落在宛如碎肉拼成的的臉上。正面裸露的面板滿是瘀血,每一個毛孔都凝固著細小的血珠。右臂齊根斷去,那名震天下的無魔爪連同斷肢,早在空中時,便已不知飛往何處了。
修睜開眼睛,目光落在曦的胸口。他的肋部右下部,赫然插著一柄斷刀,仍有絲絲黑血從傷口滲出。刀捅得極深,露在身體之外的部分僅有一指來寬。修紅著眼眶,兩指小心翼翼地捏住斷刀的茬口,試著把刀拔出來。剛剛一用力,修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他發現,斷刀已經死死卡住了曦的肋骨。
雙眼茫然地從斷刀上離開,修抬起頭來。這時他才發現,曦的獨眼微微睜開,已經看了他許久了。三隻眼睛的視線在空中相遇,曦畸形的嘴角扯動了一下,似乎是在笑。修以為自己看錯了,使勁眨了眨眼睛。再看時,曦滿是鮮血的臉已經做不出任何表情。
大殿外隱約有人聲傳來。修很清楚馬上會發生什麼:慢慢圍上前來的禁衛軍,當他們看到垂死的曦的一瞬間,就會如洪水一般衝來,就像心中的貪婪衝滅恐懼一樣。躺在書櫃下的不是曦,而是賞賜與功名。他們會相互踐踏,相互廝殺,只為爭奪那具滿是傷痕的屍體。
修漸漸咬緊了牙關,彷彿有一團毒火在灼燒他的額頭,右手不自覺按在腰間的鐵索上。
鮮血突然從曦的口中湧出。修嚇了一跳。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從曦的口中飄出。
“別······”
修愕然,握著鐵索的右手更加用力。
“上使,你,你放心。”
“傻······丫······頭······”
修僵住了,壓抑許久的眼淚終於從通紅的眼眶中滾出。
片刻後,修哽咽著道:“上、上使······”
“放······心······”這些字似乎用盡了曦全部的力氣,連眼皮都變得沉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