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塔第九層,年輕的男人平靜地盤坐在牢籠中央。這個時候,魂塔大部分的守衛都被調到底層和周圍防備傭兵,或是阻擋混亂的人流,第八層和第九層各自只剩下一個守衛而已。那守衛眉心點著一塊硃紅的指印,斜靠在牆壁上,冷冷地看著籠中的年輕人,右手習慣性地按在鋼刀刀柄上。
年輕人頭顱微沉,和他所操縱的魂傀一同睡去,周身瀰漫的紫光也黯淡了些許。他那詭異的眼睛依舊睜著,胸膛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幾乎看不出來,一副毫無生氣的樣子。
守衛最後用一種厭惡的目光看了年輕人一眼,閉上眼睛打起了瞌睡。突然,年輕人胸膛輕微的起伏停了下來。他從唇間吐出一根分叉的蛇芯,擦了擦自己的眼球,抬起頭來望向第九層與第十層的樓梯口。
一把細劍向迴旋鏢一樣從樓梯口飛出,直奔守衛的脖子而去。守衛耳尖微動,細微的破風聲將他驚醒,右手立刻拔出鋼刀,一刀將飛劍震開。細劍被當下後向樓梯口飛回,應雁書從樓梯口躥出,在半空中間劍接住。
守衛縱身一躍,鋼刀自上而下斬嚮應雁書的腦袋。應雁書有傷在身,沒敢硬接,向前一撲躲開。鋼刀重重斬在地面,留下一大片蛛網般的裂縫。守衛伏身在地,左腳尖為軸,挺直的右腿如絞車的機械臂般橫掃半周有餘,腰身旋擰,右臂輕舒,回身一刀揮嚮應雁書。應雁書一記鷂鷹翻身,從地面上跳起,刀刃驚險地從鞋底擦過。
此時,兩人面對對方極近。守衛以刀為劍,直接刺嚮應雁書,應雁書也不躲閃,就地還擊。兩人邁著弓步,壓低上半身,向兩隻螳螂一樣打鬥起來。
鋼刀直刺,劍尖抵在鋼刀刀面上,輕巧地將力道撥開,接著一劍捅入守衛的肩頭。
鋼刀揮砍,劍刃死死壓住刀格。刀鋒刺破應雁書腋下的衣甲,卻沒有傷到皮肉。應雁書又是一劍挑破了守衛的手臂。
“鏘”、“鏘”、“鏘”,刀劍相碰,沒有火花四濺,相對沉默的對決卻是殺機四伏。玉柳劍在應雁書手中彷彿活了過來,靈活的劍法將鋼刀玩弄於鼓掌之中。劍刃與劍尖如同貪婪的吸血蝙蝠,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舔舐著對手的傷口,任由血光閃爍。
數個回合下來,守衛便知道自己與對手之間的差距。一刀斬開刺來的玉柳劍,前腳用力一蹬,向後撤出戰圈。
突然間銀光一閃,應雁書的臉龐在守衛眼中虛晃了一下。接著,應雁書收劍入鞘。守衛疑惑地看著對手,剛想開口,一股腥味便塞住了他的喉嚨。胸口一陣溫熱,守衛低頭一看,只見一道血痕從自己的右腹部一直蔓延至左肩。傷口沒有猙獰地撕裂,反而整齊如一件藝術品,以至於鮮血都沒有立刻流出,甚至連痛都沒有。但事實上,這一劍已經深及肋骨。片刻後,血流如注,守衛無力地倒下。
應雁書站起身來,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舒了口氣,來到鐵籠門前,掏出鑰匙開啟了鐵門。
“走吧。”應雁書警惕著望著依舊盤坐在籠中的年輕人。年輕人也看著應雁書,面無表情,吐出分叉的蛇芯擦了擦自己的眼球,絲毫沒有走出去的意思。應雁書見狀,背後不住地泛起一片雞皮疙瘩。
“這是個什麼東西?”應雁書看著年輕人臉頰兩側的鱗片,心裡嘀咕著。
突然,年輕人眼球微動,脖子一歪,目光越過應雁書望向其背後。巨大的壓迫感從腦後襲來,應雁書方知不妙,一腳踢在鐵籠欄杆上,藉著反震力滾開。還沒落地,一個人影便重重地砸在應雁書原來的地方,磚石龜裂。
“這又是什麼東西!”應雁書翻起身來,半伏在地上,抽出玉柳劍怒罵著。
那人趴在那裡,渾身瀰漫著赤紅的煙霧。他的身體格外強壯,衣衫條條撕裂,彷彿一隻撕破了人皮的巨猿。接著,血影緩緩起身,當完全站起時,應雁書的頭頂只能勉強與他的胸口平齊。應雁書握劍的手腕微微顫抖,心中已生了幾分懼意。血影轉過身來,一雙血紅色的眼睛死死盯著應雁書。恍惚間,應雁書覺得這張變形的人臉十分眼熟。
片刻後,應雁書瞳孔驟縮,嘴唇不自覺地微微張開,一滴冷汗從額角滑下。這時他才意識到,眼前這又像人又像猿的傢伙就是剛剛被自己殺死的鶻!
怎麼可能!豆大的汗珠從應雁書臉上滑落,大腦急速運轉。我殺死他了。絕對,我絕對殺死他了。可是······可是為什麼?
應雁書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鳴寂曾和自己說過,遺州曾有一個怪物在二十年前突然失蹤。當年,判詰崖與莊人橋被發現後,人們開始探索判詰崖周圍的虛秦山脈,並在判詰崖東側山谷中發現了一座破敗的古城遺蹟。之後,這座古遺蹟成為了探險者的據點,周圍一些小型的古鎮遺蹟也被陸續發現,後人便將這一片遺蹟群稱為遺州。遺州不屬於任何帝國,是一片機遇與死亡並存的混亂之地,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在這裡找到寶藏而發財,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尋寶而屍骨無存。章奉,曾經也是諸多探險者其中的一個。
據說,章奉在一座地下秘藏中受到詛咒,上古妖獸殘餘的魂魄侵入了他的意識。一個同伴驚慌中為了自保將他殺死。沒想到,死後的章奉竟然化為妖獸,將之前那個殺死他的同伴撕成碎片吃掉,之後化為章奉復活。可怕的故事在遺州傳開,鬼夙成了人們必除之而後快的怪物。但受到詛咒的鬼夙實力大漲,少有人是其對手。即便將他殺死,章奉也會化為實力更加恐怖的妖獸,將之前殺死他的那個人撕碎吃掉,並再度復活。風聲傳出後,有傭兵團前來圍殺,章奉歷經三天三夜的血戰,兩次被殺又兩次復活,最終逃出遺州,從此再沒有他任何訊息。
看著面前死而復生的鶻,應雁書這才明白傳言中的章奉並非失蹤,而是在逃出遺州後加入了魅部,魅將的鬼面具與代號就是對其身份最好的掩飾。難怪曦說鶻數次從死局中逃生,原來是身受詛咒的緣故。
自己該怎麼辦?難道要將這個已經死掉的對手再殺死一次嗎?
鶻化為妖獸後理智似乎衰退得十分嚴重。他絲毫不顧及身後的男人,而是不顧一切撲向應雁書。粗壯的獸臂如同狼牙棒一般砸來,應雁書一個後空翻閃開,面色凝重。
這是一個,真正的“死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