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人橋,坐落於虛秦山脈最險惡的地帶——判訐崖。
判訐崖,百里之內,寸草不生。紫黑色的濃霧將天空緊緊鎖住,滲不進半絲光亮,幽幽藍光在深淵中熊熊燃燒,是判訐崖唯一而永恆的光源。站在崖岸上,彷彿面臨大海,只不過是藍色的火海與紫黑的天空。
沒人知道深淵藍焰的底部會有什麼,也沒有人知道紫霧盡頭是怎樣一個被世界遺落的角落。
一座橋,從崖岸出發,飛跨八百步,深入紫霧後卒然斷於深淵中心,橫臥半空,無支無依,讓人嘆為神蹟。與其說它是橋,不如說它是一座空中碼頭。橋頭有一塊殘碑,依稀可見一個“莊”字,後人因此稱它作“莊人橋”。這個“莊”字,也成了有關判訐崖的唯一記載。
也並非唯一,至少還有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
“傳說上古時,人類與妖獸曾有一場事關兩族命運的戰爭。最後的大決戰,令天地為之崩塌。人類戰勝了邪惡的妖獸,主宰整個世界。數個遠古妖獸種族從此衰亡甚至滅絕······至此以後的歷史,統稱“新紀”。
死去妖獸的冤魂難以消散,最終在冥河中凝聚,化為一條巨大的魚,名為“判訐”。判訐沒有意識,只有一個充斥著悲傷、痛苦、不甘與憤怒的靈魂。那異常強大的靈魂,如同一個漩渦,吞噬著過往生命的魂魄,溢位的能量,形成藍色的火焰與紫色的霧氣,將深淵鎖住。”
——《古妖志》卷二·判訐傳說
原本,這本是一個流傳在民間的傳說。直到有一天,一個獵人深入虛秦山脈後,返回後手腳開始發涼,膚色也逐漸變灰,卻查不出有任何病症。三日後,獵人無疾而終,一個鑽研過古籍的老醫生說,這是被剝去魂魄的症狀,也稱“失魂”。
人們突然想起了那個老人口中流傳的傳說,想起了那個吞噬魂魄的判訐。於是,一支探險隊集結起來,最終在虛秦山脈最深處的不毛之地發現了一處被紫霧鎖住的斷崖、一片藍色火海、一塊殘碑、一座斷橋。
探險者返回後全部失魂而亡。傳說畢竟是傳說,沒人相信判訐的存在,但人們還是將它稱為“判訐崖”。
但真正令判訐崖聞名天下的,並非這個傳說,而是莊人橋。
準確地說,不是橋,而是橋上的人。
莊人橋前,一個鐵軀人倒提三叉戟緩緩走來。鐵軀人渾身附著著墨藍色的盔甲,就連眼瞼也不例外,盔甲沒有遮掩的地方,藍色的面板堅如鐵石。事實上,他的盔甲就是他的面板。鐵軀人身形不顯壯碩,但十分高大,四肢修長,好似一隻鐵打的螳螂,隨時準備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窮英,靖川古國的守護妖獸,一世僅生一隻。靖川每逢國難,便以皇子作祭品,送入祭壇,請古道醫師主持儀式,喚醒窮英,以應對危局······
窮英鐵軀人形,能通人言,可使三叉戟。鐵甲鋒銳不可破,水火不可侵,萬夫莫敵。
因古道醫術失傳,直至新紀3165年靖川古國與三國聯軍的戰爭前,窮英再無出世。”
——《古妖志》卷七·靖川窮英
新紀3165 年,靖川王靳繼颺病重,弋國、赫黎國與掣國聯軍進犯靖川,直逼靖川國都韶陽。靳氏皇族以大皇子“起”入祭壇,喚醒窮英。當日丑時,三國聯軍攻破韶陽城門,圍攻至皇城宮門。與此同時,窮英出世,激戰數日,殺聯軍八萬人,將其驅逐至古國邊境。此戰之中,靖川王靳繼颺被御醫毒害,公主靳凰在亂軍中失蹤,唯一的小皇子靳戡讞繼位。毒害先王的御醫之後被關押在地牢之中。
當然,窮英並不是這的主人,他來這,是為了找橋上的人作筆交易。
那個橋上的人,與許多人都做過交易,但不懼失魂危險,直接找到莊人橋上的顧客,確實少見。
莊人橋並不寬,剛夠兩人並行。四周渺茫無際,橋下虛空翻湧,傳說這裡是冥河所在,不無道理。
在莊人橋上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沿著橋的方向,一直向前。窮英如同靜水裡的孤舟,堅定地破開迷霧,駛向最深處的秘境。在被時間遺忘的沉默中,窮英來到了莊人橋的盡頭。
怪物面前的人,同樣是個怪物——
一個身型與普通人無異的青年,赤裸著上身,裸露的面板呈現出詭異的灰藍色,左胸口與腹部兩條整齊的縫痕讓人不寒而慄。雙臂纏滿繃帶,隱約滲著血色。一卷破舊的圍巾將鼻子以下的面部全部矇住,白色的眼珠上沒有瞳孔,本應溫文爾雅的面龐顯得格外冷厲且陰鷙。
就是這個人,繼承了早已失傳的上古醫道,將自己改造成傳說中的不死體,因而能生活於莊人橋上。即使是窮英的眼界,有機緣接觸上古醫道的,將眼前的人算在內,僅僅兩人而已。
他是獨步天下的神醫,更是兇名赫赫的一代怪醫;他能生死人,肉白骨,但最讓人記憶深刻的,是他將一整座城市盡數化為毒骨;他對惡人毫不留情,對好人也不見得有多麼善良;天下局勢風雲變幻,往往源於他的喜怒無常。
他是不死怪醫——眢。
“醫生,聽說你什麼病都能治。我的病,你治的了嗎?”窮英的聲音如鐵石相擊,聽不出什麼情緒。
眢似乎沒什麼反應。但任何求醫的人都應牢記,怪醫法制:忘記的,總會想起來。
窮英嗎?我等的人來了?
眢從身旁的藥囊中取出一個小匣,又從匣中揀出一根墨綠色的針。右手小心翼翼地將針捏住,緩緩刺入自己頸椎與後腦的連線處,像開鎖般擰了幾圈,傳出針尖摩擦骨縫的“沙沙”聲。即便是窮英,看見這一幕,也不免心生幾分寒意。
殿下,你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