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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最後的逆吟族

四年前,弋桑城郊的夜晚。

“你又救了我一命。”

“做兄弟的不說這些。我和炎雨到了約定的地方後,靳凰說你去了十七號戒塔,我就覺得有必要接應你一下。”

“我欠你的,回去吧。”

“······你去吧。”

“什麼意思?你不回去了?”

“單懷殛在找一些東西,他讓我從炎洪那奪來的卷軸就是其中之一。我想留在夕陵,搞清楚他們在幹什麼。”

“你當真要與夕陵帝國作對?我們不過是兩個失去組織的傭兵。單懷殛要找什麼,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單承崆說過,單懷殛的行動可能會改變天下格局,那時誰都逃不了干係。”

“我懂我懂,你想做的事我改變不了。不過,你就怎麼走了?至少回去打個招呼吧。”

“算了,我怕我見到炎雨就不忍心走了。你不是欠我的人情嗎?幫我照顧好她們,把她們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靳凰她想回韶陽,你注意一點,別讓她太沖動。”

“放心,我會帶她們去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那裡的人會照顧她們。”

“哪裡?”

“我家。”

“你居然有家!我還以為你和我一樣,都是在屍體中長大的呢,哈哈哈。等一下,你說那裡的人會照顧她們,那你去哪?”

“我?我去韶陽。”

······

深夜的雪,淹沒了韶陽的街道。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零星的幾個行人身披裘衣,提著燈籠,頂著寒風前進。這個時候的韶陽只有酒館還開著,三三兩兩的傭兵圍聚在酒桌旁,半打著盹,抑或是有一碗沒一碗地飲著烈酒,與同樣無事的掌櫃聊些閒話。奇形怪狀的兵器倒在酒桌上,狼狗趴在主人腳邊啃著牛腿骨上殘餘的筋肉。商隊的駱駝早已習慣風雪,在後院嚼著廄裡的乾草。

這樣的夜,這樣的雪,好像一頭巨大的餓鬼,吞食著韶陽城內僅剩的生機與活力。

“琴”是韶陽唯一一家賣樂器的店鋪。雖說靖川皇宮內從來少不了聲樂,但宮牆外的韶陽人卻沒有玩琴的興致。店主似乎也是瞭解這一點,因此也沒有給這家店取一個更好的名字。

四年前,“琴”在一個夜裡默默地開張。一樓賣琴,二樓住人。這些年來,除了宮裡的樂師常來買零件或修琴之外,“琴”沒賣出過一架琴。而店主並不在乎,照舊每日開張,坐在一樓櫃檯,製作或修理著木琴。那細膩的手法,專注的神情,連韶陽的外行人也為之讚歎。

有傭兵善意地提醒他:“韶陽人只會打鐵,不會彈琴,你若是把店開到弋桑去,你會賺大錢的。”也有精明的商人主動邀請他去自己弋桑的店鋪制琴。

對此,這個男人的回答同他的店一樣有個性——“沒空。”

人們很好奇男人靠什麼維繫他的生活和這家店。有好事者說,這個小白臉被靖川的貴族小姐包養;有人質疑,他是夕陵帝國的魅將;有傳言稱,他暗地裡做著殺人的買賣······各種流言,在興起沒一會兒後,又沉寂在韶陽的風雪裡,一切如舊。見怪不怪,是世間的終極真理。

總之,這家詭異的店鋪就這麼在韶陽生存下來了。沒有知道這個男人叫什麼,有人稱他“琴匠”,有人稱他“琴鬼”。

“琴”的二樓,男人正將一架破舊的老琴上的琴絃卸下,接到一架新琴上。老琴一共九弦,琴身的琴面上佈滿刻痕與磨痕。

“怒、傲、欺、哀、私、懼、奇、欲、墮。”大功告成,男人撫摸著自己的傑作,“又見面了,九罪琴。”

此人,正是逆吟族最後的族人,甘晟。

九罪琴,弦寓九魂,琴絃的煉製苛刻而且殘忍,因此琴絃格外珍貴。相比之下,琴身則沒什麼要求。外加九罪琴威力強大,琴身經常受到音波的衝擊,需要不斷更換。

燭火輕搖,身旁的炭盆散發著催人入夢的溫度。甘晟披著紫裘衣,長髮披散,提起酒壺飲了一口,一雙非人的細長雙耳從散亂的髮絲中探出。

每當月色降臨之後,往事就像遊魂一樣,在人的心中揮之不去。他時刻記著,自己是最後一個逆吟族人。

傳說逆吟族是遠古帝蝠與人類的後代,擁有獨特的以魂御音之力,屬於靈族的一支。遠古時期,人類與妖獸的實力最強,靈族弱小而且分散。三千年前,人類與妖獸展開了一場大決戰,靈族選擇袖手旁觀。人類戰勝,決心排除異己,一統天下。靈族被人類驅逐出他們原本的家園,趕到荒涼的角落。然而,隨著人類的繁衍,人類所需要的土地也越來越大,靈族也一次次地被驅逐。有時候,失去耐心的人類會直接屠殺靈族。在歷經千年的大清洗中,部分靈族走向滅絕,逆吟族就是其中之一。

甘晟從小生活在山中一個貧瘠的逆吟族村莊裡,在他剛記事的時候,靖川的軍隊屠殺了整個部落。他的母親把他藏在水渠中,使他逃過一劫。那時,母親將最後一把九罪琴交給了他。他揹著比自己還高的琴,踏著族人的屍體走出了大山。之後,他才知道,他的村莊其實是最後一個逆吟族部落。也就是說,他已經是最後一個逆吟族人了。

他後來被一個老農夫收養。老農沒有名字,人們都叫他陳伯。陳伯住在韶陽附近的一處天坑裡。天坑隱藏在山川之中,與世隔絕,上下需要走棧道或是滑索。陳伯在天坑中種些糧食和草藥,偶爾出一趟天坑,到韶陽去交換物資。事實上,天坑中村民的物資,都是交由陳伯代理交換的。

甘晟當這裡是自己的家,但他從未忘記自己原先的家是怎麼毀的。這裡或許是一處秘境,但他不能就這樣平靜地過完一生。他告別陳伯,背上九罪琴,走出天坑,加入了戢炎傭兵團。雖然他仍然不清楚自己的方向,但與死亡為友,至少不會讓自己太庸碌。更重要的是,他認識了末兵。

他欠下末兵一條命,於是答應去幫末兵解決炎洪。末兵自己動手,他解決軍賬外的衛兵,並負責禁戒。就在末兵出來的時候,他看見遠處潰逃計程車兵,和一個手持三叉戟的鐵軀怪物。他問末兵那是什麼,末兵說是窮英,他記下了。

甘晟記得,在兒時,族裡的老人曾告訴過他們:曾經,有一個鐵軀人形的怪物,帶著靖川計程車兵,闖入我們的家園,屠殺我們的族人,開啟了我們逆吟族受難的歷史。

窮英是嗎?韶陽是嗎?靖川是嗎?從那之後,甘晟才明白自己該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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