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武則天剛強的性子,說出這樣的話,已經算是極致。
楊承烈甚至能夠聽得出來,武則天言語中所流露出的不甘和憤怒。萬歲通天元年以及聖曆元年兩次叛亂,著實讓武則天心灰意冷。她發現,那些被她一手提拔起來的大臣們,在發生變故的時候,從來沒有和她真正一條心,總是貌合神離。
就拿去年突厥入侵河北道的事情來說,讓武則天傷透了心。
孫彥高、唐波若以及慕容玄崱不提也罷,當戰亂髮生的時候,右武威將軍沙叱忠義率天兵道十萬大軍行軍緩慢,右羽林衛大將軍閻敬容則是按兵不動。張仁願孤掌難鳴,武重規空有天兵道大總管的權力,卻無法掌控全域性,更調動不得兵馬。
燕州刺史見昌平告破,卻推三阻四。
檀州刺史則對慕容玄崱的入寇,視而不見。
如果不是李元芳發狠,迫使昌黎豆盧家調動兵馬,只怕此時幽州的戰亂仍未平息。
就連後來督戰河北的河北兵馬副元帥狄仁傑,是否真心為她效力?
武則天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未確立李顯太子之位之前,狄仁傑遲遲不肯領兵。直到她答應立下李顯之後,狄仁傑才出兵征伐。同時,連招募兵卒,也是打著太子李顯的旗號。
武則天年紀大了,卻不代表她真的糊塗。
河北道平靜下來以後,武則天做出一副不理政事的模樣,也是真的有些心灰意冷了。
關鍵時候,她手中竟然連一支可以調動的兵馬都沒有!
楊承烈沉默了!
他怎體會不出武則天心裡的憤怒,但是答應不答應,卻讓他有些躊躇。
武則天見此,不禁露出失望之色,轉身扶著石欄,看著空蕩蕩的觀風殿廣場,幽幽一聲嘆息。
“家父臨終前,曾說過:此生不得再為李家效力。”
楊承烈輕聲道:“聖人要罪臣回來,罪臣自然歡喜。可是有一點,如果陛下不再打理朝政的時候,罪臣就會辭官離去。罪臣是為聖人效力,卻不為李家分憂。”
這一番話,楊承烈也是想了許久,才說出口來。
不是他想要討好武則天,而是父命難違。
武則天的眼中,閃爍著一抹喜色。
她轉過身,看著楊承烈,低聲道:“朕就知道,文宣不會負朕,更不會辜負你老師。”
好像一下子輕鬆許多,武則天臉上的笑容更盛。
就在這時,從觀風門外走來一隊人,為首的赫然正是張易之、張昌宗兄弟。他兄弟二人一襲白衫,跨坐兩隻紙鶴上,在絲竹聲中緩緩行進,飄飄然若仙人下凡。
那張易之手持一支竹笛,吹奏出曼妙樂曲。
而張昌宗則跨騎著紙鶴盤旋,好像要破空而去……
楊承烈那見過這種場面,露出疑惑之色。而武則天的臉上,則籠罩一層青色,突然一拍石欄,厲聲喝道:“這裡是觀風殿,不是宜男院、麗景臺,誰准許他們在此放肆?”
絲竹聲戛然而止,張易之兄弟坐在紙鶴上,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從觀風殿中傳來高延福的聲音,“啟稟聖人,一炷香已經燃盡,楊守文奉旨作出洛川晴望賦,請聖人品鑑。”
武則天一怔,旋即笑了。
“文宣,看起來你家這小傢伙,還是不肯服輸呢。”
楊承烈頓時苦笑,跟在武則天身後沒說話,卻又下意識的朝旁邊看了一眼。那大殿門的一旁,站著上官婉兒。她也看著楊承烈,只是沒想到楊承烈會突然看她。
兩雙目光相觸,上官婉兒頓時心砰砰跳,下意識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