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冷冷地“哼”了一聲:“滄行,你要一個反賊自己跑去錦衣衛總指揮使那裡去說什麼?如果陸炳肯助我成事,他就會主動找我,如果他想要向皇帝表功,也會向我下手,用不著我去找他。”
李滄行點了點頭:“好了,我也不跟你繞圈子了,陸炳確實是有養寇自重之意,皇帝並非良善之人,他也是如履薄冰,肯定也想給自己留條後路的,當然,如果你腦子不清楚,在沒有勝算的時候就起兵的話,他一定會把你給拿下,但如果皇帝敗局已定的時候,那他應該會加入你這一邊,尚不失新朝的王候之封也。”
黑袍哈哈一笑:“這麼說來,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陸炳冷血無情,絕不會為一個女兒而廢了自己的全盤計劃,滄行,我覺得你應該主動找陸炳,一方面為鳳舞之事向他致歉,一方面跟他約定,保持長久以來的合作關係,如何?”
陸炳那金鐵相交般的聲音清楚地傳進了二人的耳朵裡:“黑袍,你的算盤打得倒是很精麼,你是不是以為你很懂我?”
黑袍的臉色微微一變,李滄行卻是面色不改,對著一邊的土裡說道:“陸總指揮,也難為你這樣的尊貴之體在這泥地裡等上一個多時辰,怎麼,聽到了你想要聽到的東西了嗎?”
一邊的地面上突然裂出了一個大洞,陸炳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無聲無息地從地底鑽出,雙目炯炯,他一拉臉上的黑麵,那張黑裡透紅,方方正正,長鬚飄飄的臉顯露無疑,可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既不見喜,也不見怒,恢復了以往在人前的那個冷麵無情的錦衣衛總指揮使的模樣。
黑袍咬了咬牙:“好啊,陸炳,想不到你早就來了。”
陸炳淡淡地說道:“我本來是想來找天狼的,可是沒想到你半路殺了出來,所以我就沒有馬上出來,想聽聽你們說了些什麼。”
陸炳的眼光如閃電一般犀利,落向了李滄行的身上:“你明明早就知道我在這裡,卻不用密語術和黑袍對話,就是想說給我聽的嗎?”
李滄行微微一笑:“陸大人,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還有什麼好問的呢,現在我們三個人互相知根知底,我如果再跟黑袍前輩私下有什麼事情瞞著你,只怕你就會更加憤怒吧。”
陸炳冷笑道:“算你識相,我現在確實是在氣頭上,但黑袍說得沒錯,我也不會為了鳳舞的事情而壞了大事,那筆賬我們另外再算,先說正事。”
黑袍不滿地看了李滄行一眼,轉頭對陸炳說道:“好了,陸大人,你我之間認識大半生,互相勾心鬥角也是幾十年了,今天也可以開啟天窗說亮話了,剛才滄行說了,你也有意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可是當真?”
陸炳點了點頭:“不錯,陸某是有這意思,你們想起兵造反,是你們的事情,陸某不能給你們什麼承諾,答應跟著你們造反,投入到一場沒有希望的叛亂之中。這點,我跟天狼早就說得清楚了。”
黑袍的眼中精光一閃:“那你認為什麼時候才是有希望的起事,而不是沒有希望的叛亂?現在滄行已經奪得了東南,而我的勢力也遍及天下,一旦有了那太祖錦囊和我手中的建文詔書,就可以正式揚旗起事,天下也可一戰而定。”
陸炳冷冷地說道:“黑袍,你這個人武功雖高,但在兵法權謀上,還真的是跟天狼差了很遠,奪天下的事情事關天下億萬蒼生,哪是一道詔書就能搞定的?你真噹噹年成祖皇帝奪取天下,靠的是這太祖錦囊嗎?他靠的還是兵馬權謀,還有更重要的是天下人心!”
黑袍怒道:“亂臣賊子,也配說天下人心?陸炳,你是不是昏了頭了,當時我建文大帝才是正統皇帝,即使蒙難之後,也到處是忠臣義士為之死節,朱棣那賊子只不過是仗著蒙古騎兵,還有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奸惡小人,僥倖成事罷了,要說兵馬權謀那還勉強可以,但怎麼能說他得了天下人心?”
陸炳搖了搖頭:“黑袍,我不是朱明皇室,所以在這點上能看得比較客觀,你別激動,我不偏向成祖,也不偏向建文,我只說一個事實,成祖起兵,為什麼這麼多王爺都支援他? 為什麼象寧王這樣的宗室大將也最後跟成祖一起起事了呢?”
黑袍微微一呆,轉而厲聲道:“寧王根本沒有跟朱棣一起起兵,他只不過是給朱棣那賊子騙出來綁架了,這才被迫把那蒙古騎兵給了朱棣。而這些韃虜,素無忠義,有奶就是娘,給錢就打仗。我漢人子民,有哪個真正支援朱棣的?”
陸炳微微一笑:“都這把年紀了,看這軍國大事還是跟個孩子一樣,黑袍,這就是我這麼多年也不跟你合作的原因。表面上看,寧王是給成祖綁架了,但你想過沒有,為什麼成祖起事近一年,手握重兵,位高權重的寧王卻沒有響應皇帝的號召,派兵進攻成祖呢?整個靖難之役,又有哪個王爺是站在建文帝這一邊的?有一個嗎?”
黑袍一下子說不出話了,陸炳看了一眼李滄行:“天狼,這些史書你也看過不少,要不你來給黑袍前輩說說?”
李滄行點了點頭:“成祖起兵,雖然有他個人的野心,但根本的原因還是建文帝聽信左右大臣齊泰,黃子澄的建議,要強行削藩,大明自洪武皇帝建立以來,按祖制,以宗室親王為屏藩,分鎮各地,可以手上有一支最多五萬人的軍隊,本來單個的王爺是不可能對付擁兵數十萬的朝廷的,但若是皇帝倒行逆施,逼反了所有的宗室親王,那他們聯合起來,足以和朝廷一戰。”
“在建文帝剛登位的那一年裡,為了保自己的皇位穩固,就無端地開始向自己的叔叔們,也是那些宗室親王下死手,也就幾個月的時間,五位王爺或是被廢為庶人,或是不堪受辱,舉家自焚,他們並沒有什麼大的過錯,至少是罪不至被廢,建文帝的這種手段讓天下的王爺們人人自危,也給了燕王朱棣最好的機會。”
“後來建文帝終於要對著朱棣下手的時候,燕王卻是先下手為強,起兵靖難,由於太祖皇帝在祖制裡也規定了皇帝身邊若是有奸臣離間皇家骨肉親情,禍亂國政,宗室親王可以奉密詔清君側,當然,這個密詔就是太祖錦囊,這也就是成祖起兵的過程,我個人認為,建文帝的手段是有點過火了,激起燕王起兵,也只能說是咎由自取。”
黑袍咬了咬牙:“宗室王爺有兵權,又割據一方,時間一長肯定尾大不掉,象漢朝,漢高祖分封劉氏親王,到了景帝時幾十年下去,終於有了七國之亂,建文大帝削藩的主意沒錯,只不過被奸人陷害,時運不濟罷了。”
李滄行微微一笑:“黑袍,嘴硬是沒用的,齊泰和黃子澄確實是忠臣,但他們沒有將帥之才,戰場上打不過燕王,這是他們有欠考慮,沒有在削藩時就想到燕王寧王這樣久經戰陣的王爺真的起兵的可能,以及應對的手段。所以燕王一旦起兵,沒有一個王爺站在朝廷一方,全是處在觀望狀態,寧王就是最好的典型,黑袍,你只看到寧王最後被燕王劫持的事,卻為什麼不想想這個劫持是怎麼來的?燕王帶了大軍穿越寧王的屬地,寧王不僅不去討伐這個反賊,反而與之在城外擺宴相會,這不正說明了各個親王當時與朝廷並不是一條心嗎?”
黑袍恨恨地一掌擊出,在地上轟出一個小坑:“都是些小人,太祖皇帝一世英武,怎麼這些兒子個個如此不成器!”
陸炳微微一笑:“好了,黑袍,追憶往事已經沒有用了,只說現在,天下的百姓之心從古至今都差不多,誰做皇帝其實都沒太大區別,反正都得一樣地種糧交稅,真正需要作選擇的,不是百姓,而是士大夫和將軍們,這才是我所說的人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