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這般,戴罪之身,又徹底遭了老爺厭棄,竟是連個簡陋的靈堂都不設了,如此敷衍的後事,就跟死個下人沒有兩樣。
於文正皺著眉頭深深的看了一眼於錦華,閉了閉眼,抬腳往回走,自言自語念道,“我早勸過她,別主動向于丹青動手,自有活路。她總是將我的話當耳邊風,以為我是害她。這孩子就是傻,她就想不明白,我是她親爹,為什麼要害她,害她又有什麼好處。也好,死了也好。我看她活著比死了還痛苦。滿心的仇恨,卻總是報不了仇,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再不會痛苦,不會怨恨。我於文正是造了什麼孽,眼睜睜看著一個二個的孩子死在我前頭,看著他們互相殘殺……”
於夫人聽出了他話裡的哽咽,忙出聲打斷了他,“老爺,您別說了,妾身扶您回去歇著。”
於文正住了嘴,耷拉著肩膀,腳步虛浮的任她扶著往前走。
走了幾步,他突然說道,“哦,對了,別告訴母親,就讓她以為華姐兒一直在宮裡。”
於夫人頷首,“是,老爺放心,妾身知道分寸。”
於文正看了路邊的花壇一眼,道,“過去,坐會兒再走。”
他覺得自己呼吸緊促,全身乏力,每一腳踩下去都像踩在棉花上,毫無安全感,他有強烈的預感,於錦華不會是最後一個,還有別的於府子嗣,也會離他而去。
於夫人眼眶一熱,抿著嘴“嗯”了一聲,雙手攙扶著他去到花壇青石臺面上坐著,輕輕撫著他的後背。
於文正兩手撐在腿上,淡聲問道,“下一個,是誰?”
於夫人動作一頓,不解的看著他,少頃,恍然明白他的意思,蜷著手掌,一時無言。
於府統共還剩五個孩子,於素素和於彥朝同出一脈,必是生死與共,於香媛如今養在她跟前,和修兒算是一脈,于丹青即將遠赴北境,跳出了這個是非圈。
沉默良久,她輕聲道,“老爺,有句話妾身知道不該講,但我怕再不講,事情無法挽回。”
於文正冷聲道,“你說。”
於夫人頷首,醞釀了一陣,道,“陳姨娘如今被禁足,素姐兒被困於家廟,朝哥兒這心裡,恐怕不好受。他再明事理,十天半月尚可,天長日久下來,他總會生出不捨。妾身就擔心,隨之而來的便是不平、不甘,甚至怨恨。終有一日,他會被這些情緒逼得變樣,直至,徹底爆發。”
“那你是何意?”於文正的聲音冰得刺骨。
於夫人瑟瑟一下,道,“若非有修兒,妾身願意自請下堂,讓陳姨娘做這於夫人。如此,於府或許會有寧日。”
“哼!”於文正冷哼一聲,一把推開她。
於夫人不設防,被他推得跌坐在地,悶哼一聲,又疼又狼狽,卻聽於文正嫌惡的斥道,“趙氏,收起你的假仁假義,老夫沒那麼好糊弄!你想於府全部落入於彥修手裡,哼,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於夫人怔怔的望著他出神,少頃,突然輕笑出聲,兩行清淚簌簌下墜,她抬手,雙掌捂住蒼白的臉蛋,將眼和嘴全部捂在手中,笑得肩膀一抽一抽,只是那笑聲,分明帶著哭腔。
於文正沉目看著她,抿緊嘴,抬手用力扯住了眉間褶皺,緊閉雙眼,一臉痛苦。
*
昭文殿。
于丹青正在午休,只是翻來覆去,總是不能入眠。
腦子裡反覆出現於錦華朝她揮刀的瞬間,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至今想起,仍是清晰無比。
也反覆出現楚雲哲看她的眼神,以及他對楚雲逸最後說的那句話。
自從楚雲逸告訴了她,楚雲哲沒有向她下過殺手,她再看楚雲哲那些深情言行,總有別樣的感觸。
她清楚的知道,那不是喜歡,更不是愛。她也分辨不出那是怎樣的感情,只知今日,楚雲哲讓她有些心疼。
心疼?
她驀地睜開了眼,驚駭的瞪著床頂。
她緊緊捂住心口,然後一下一下用力捶著,喃喃低語,“于丹青,你瘋了!怎會心疼!心疼他沒毒死你嗎?瘋了!腦子進水了!”
“叩叩叩。”突然響起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