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隨著人流穿過地下掩體,人們在趕路的時候從他的身邊走過、撞到他、推開他。
但沒有人看著他,頂多瞥他一眼,想著這個很長時間沒洗澡、留著鬍子,還擋著他們路的傢伙是誰。
他並不介意,實際上他很享受只是走著,不需要想要去哪裡,讓自己的心隨意飄動。
有時候他甚至感覺這就像是在他年輕的時候走過混亂的街道,聽著小販的叫賣聲和討價還價的爭吵。
他笑了。
但一個帶著天藍色野戰帽軍官看到了他,他一定覺得阿蘭是在嘲笑自己,因為阿蘭看到他皺起眉頭,於是準備開口。
阿蘭卻敬了個禮,恭敬地擺了擺頭,繼續往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但是沒有關係,現在這已經是他能夠渴求的最好的情形了。
所有人都被困在米希爾山的地下工事裡,廣播一如既往的播放著某某地方勝利的訊息,以及援軍不日即將抵達的“喜訊”。
但已經沒有人去相信了。
食物配給從一磅麵包變成了一巴掌寬的發黴麵粉團,飲用水雖然充足但因為燃料的缺乏,大量的飲用生水導致的腹瀉成為更加致命的敵人。
讓所有人堅持到現在的,僅僅只是因為他們面對的是歐克。
戰,或者死。
沒有第三條路了,但阿蘭知道,士氣早已瓦解,所有人只是想行屍一般憑本能繼續戰鬥,希望早已破滅。
“提爾馬特阿蘭。”
在第一次的時候他沒太聽清楚這句話,也沒費心去回頭看。
提爾馬特阿蘭現在只是個無名小卒只是一名機槍手,一名投身於威特利爾之戰的普通人。
那個名字具有特殊意義的世界已經消失了,這聲呼喚一定是他聽錯了,是從幾十種聲音和匆忙的腳步聲中分離出來的一個有些相似的音節罷了。
“你是提爾馬特阿蘭。”
這次那聲音從他的後方傳來,他感覺有一隻手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在這個時候,他可以伸手去夠自己仍然帶著的短劍。
“不,不,我的朋友,”
那個聲音說道,這一次就在他的耳邊,那是一個柔和的聲音,帶著一股咕嚕聲,是葛拉瑪提亞南部的口音。
同時他感覺有一柄劍的尖端抵住了他右腎上方的面板。
“我不想傷害你,變節者,但你一定要跟我來。”
阿蘭感覺在他的腦海深處開啟了一條縫。
變節者。
自轟炸開始的那晚,就再沒有人這麼稱呼過他。
“你是誰?”
阿蘭低聲問道,在他周圍,士兵、礦工和民兵們匆匆走過,沒有注意到這裡,也並不關心。
“你一位朋友的僕人,他想要再見到你。”
阿蘭感覺劍鋒的壓力移到了左臂的下方,同時抓著他的肩膀的手鬆開了,一個人走到了他的身後,靠近他的左側。
那人把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就好像他們是老朋友了,其他人都看不見那把劍。
當阿蘭看向那人時,他不自覺的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那人穿著一件深色的制服,帶著黑色的交叉裝飾,彆著銀色的軍銜棒。
在尖頂帽下,一張寬闊的、剃淨鬍鬚的臉正對著他微笑。
“很抱歉用劍頂著你,但我服務於我們共同的朋友,我不能讓你拒絕這個邀請。”
那人的口音突然發生了變化:乾脆有力,毫無一點南方口音的跡象。
阿蘭能從他的呼吸中聞到淡淡的酒味和濃郁的煙味,就好像他是剛從軍官們的牌桌上下來一樣。
他的頭腦正在高速運轉,疲勞與震驚混合在一起,變得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