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對於範昕瑞要問的事兒,張逸夫還真當認真聽。
“您不可能照顧我一輩子,後面再有麻煩,我該怎麼辦?”
“嗯……”張逸夫很快回話道,“許國峰要換走你,是因為你在薊京這邊負責的工作有限,有你沒你都可以,換走你,我想幫你說話,也不方便說。你試著去努力,成為一個獨當一面,不可替代的人,那樣誰要是再想動你,就要掂量掂量了。”
“那該……”
“這些我教不了你,要自己去奮鬥了。”張逸夫笑著再次拍了拍範昕瑞,就此匆匆下樓離去。
範昕瑞反思著這些話,自己在內蒙局算是能幹的,領導也很喜歡,這才有了來薊京的機會,來了一年多,已然深切地感受到薊京水深,自己原先的能耐,有點扛不住這邊的節奏了,這次要不是張逸夫幫忙安排,真的是自己的一次劫難。
像張逸夫說的那樣,成為這裡不可替代的一份子,真的可以麼?
可不可以,張逸夫其實也不知道,他只是路過隨意撒了勺雞湯罷了,他匆匆出門是去赴約,一位老朋友要走了,臨行前小聚一下。
這位朋友,其實也稱不上多老,甚至連朋友都稱不上,但張逸夫卻還是赴約了,因為他知道,這位朋友走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會送他,自己也許就是他唯一的朋友了。
英雄之間到底是相惜還是相嫉,這滋味也只有他們二人自己能清楚。
相約的地點在華長青下榻的酒店餐廳,他是帶著行李來吃飯的。回京兩年有餘,他甚至連自己的固定住所都沒有。
與華長青面對面坐著,對面那位半頭白髮的中年強人依然洋溢著對未來的熱情,侃侃而談,張逸夫只乖乖做一個聆聽著,讓他把想說的話都說痛快了。
華長青始終是一個亢奮的實踐者,回國之初,起點極高。有司長之冕,有美國大公司總工的光環,然而他總是舉步維艱,找不到合適的節奏。透過積累,他得以脫離體制,自行其道,依然尖銳勇敢,一心向前。
然而時至今日。他卻再次成為了被排除在外的那個。
聽華長青說了好久後,張逸夫才嘆道:“其實國內,還是可以做下去的,珅圳的環境也許你更喜歡。”
“不不,你不知道,他們讓我去做顧問研究員,沒有實權了。”華長青連連擺手,“連一個團隊都管不了,我還不如自己一個人搞。”
“盧偉非要這麼過分麼?”張逸夫所說的盧偉,正是珅自的老闆。
“也不是他的問題。我現在明白了。”華長青伸出右手比劃道,“很多東西,必須牢牢攥在手裡,換我也會這麼做的。”
“那你的那些成果呢?”
“已經不是我的了,這次科電是被兼併的。”華長青搖頭一笑。
“那你也有股份吧?這怎麼算?”
“就是換成錢了,也不知道他們怎麼做的賬,反正我最後拿了20萬吧。”
“20萬?”張逸夫一臉驚訝,怎麼算也不該只有20萬吧?
“我爭不過他們,也不想爭了。他們有手段,有辦法。越到後來我才越發現,我就是一個搞技術的,不是搞政治的。”華長青臉上沒什麼頹喪,“現在走也好。出了成果再走,那才難受。”
張逸夫不禁唏噓,從始至終,光有技術都是不夠的,偏偏,華長青不僅有技術還有這麼大的野心。
自己比他高明在哪裡了麼?無非就是在後面的世界生存過。經驗稍微豐富一些,知道所有口號都是反著的,喊“實事求是”就是因為現在已經完全是非顛倒了,喊幾榮幾恥就是因為大家已經完全不知榮辱了,而“勞動致富”,無疑是其中最為諷刺的一個,一心勞動只夠溫飽,但離發財還遠。
華長青就是那個無視這些口號,我就要這麼來的人,其雄厚的資歷與出色的技術確實可以讓他風光一段時間,但沒有了解到這些本質,沒有按照這裡的意識形態改變自己之前,他始終只是個過客,就像他自己說的,一節技術電池,在美國他是技術電池,用過就扔,在這裡他也許是一個技術蓄電池,無非可以多用幾次,但很快也就過時了,在改變自己之前,他永遠只是電池,無法成為發電機。
張逸夫也不願再聊這方面的事情,只吃了口菜問道:“回去有什麼安排麼?”
“安排很多。”華長青略顯神秘地開啟公文包,拿出了一沓材料推給張逸夫,“其實叫你來,主要是要還給你這個的。”
張逸夫一看封面就知道,是自己當年刻意透露給他的文件。
“你拿著吧。”張逸夫嘆了口氣。
“已經拿到了。”華長青說著點了點腦袋,“你這麼狂傲,以後會為你的狂傲付出代價的。”
“哈哈。”張逸夫大笑著指了指資料道,“回去以後,還會堅持這個麼?”
“當然,明明已經看到未來了,為什麼不去創造未來?”華長青也跟著笑道,“你呢,有什麼安排,繼續在機關做麼?”
“也不會做太久了。”
“也對,北漠自動化沒多久就要招標了,你再留在北漠,怎麼都說不過去了啊。”華長青感嘆道,“非要說的話,你也算個君子了。”
“這個詞跟我真的不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