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洪的肩膀緩緩地垮了下來,許久,才從喉間發出一聲低低的笑,嗓音幹啞,“那你現在,是要殺了我嗎?”
“當然不,”連生重新捏起面前的小茶杯,慢悠悠地說,“您可是天子,是這大梁的皇帝,我又怎麼會親手弒君。”
蕭洪依舊僵在床上,臉上絲毫沒有任何放鬆的跡象,明顯已經猜出,以連生的手段,多的是讓他生不如死的下場。
連生將手肘擱在案幾處託著腮,另一隻手把玩著手裡的小茶杯,漫不經心地打量著眼前人的變化,“陛下是不是已經開始四肢發麻了?”
蕭洪繃著臉抓緊手中的被角,表面上似乎不動聲色,但細看下就會發現他的指尖都在微微發顫。須臾,他抖著唇開口道:“那碗參湯..”
“是,”連生不由得誇贊道,“陛下英明如舊。”
“你..”蕭洪緩緩地抽了口氣,一字一頓地問,“你給朕吃了什麼?”
“陛下不用擔心,我剛才給你吃的,可是能解你身上毒性,讓你平安活下去的解藥。”連生唇邊依舊帶著一絲笑意,連語調都和往常一樣溫和,只是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卻都忍不住令人膽寒,“只不過,這份解藥多了一點副作用而已。”
“什麼..”
“不吃解藥的話,陛下會死。”連生慢悠悠地說,“吃了解藥,陛下就能活下去。只不過全身上下除了眼睛之外,每一寸的骨頭和肌肉都不在聽你使喚了而已。”
“你說什麼..”蕭洪臉色大變,連最開始表面的偽裝都維持不下去了。
“陛下放心,”連生唇邊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一些,唇邊抿出了一絲淺淺的酒窩,“這份解藥由我傾心研製,所以能保證陛下的意識,永遠是清醒的。”
蕭洪的眼睛明顯大了一圈,眸中是無法掩飾的恐懼。
“清醒地看著那些被你防備、厭惡的人,將你看得比命還重的東西,一點一點全部奪走。”
“不..你們這群逆賊..”蕭洪的眼睛幾乎被憤怒和怨恨淹沒,他下意識地掙紮著想要去跟面前的人拼命,卻還沒等靠近,便連人帶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逆賊..朕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他狼狽地趴在地上,頭上的金冠不知何時已經掉落,原本一絲不茍的頭發早已蓬亂不堪,絲毫沒有了往日裡那個威風八面的帝王形象。
他似乎也早已顧不得許多,依舊不甘地、拼盡全力地揮舞著手臂,卻怎麼也碰不到連生的一片衣角。
連生緩緩站起身子,歪著腦袋欣賞著面前人的絕望,眼底帶了一絲饒有興致的笑意,“陛下如此動怒,除了加快毒性分散之外,對龍體無半點益處。”
蕭洪的腦袋重重地抵在地板上,臉頰貼著冰冷的地面,手肘也無力地垂下,嘴裡卻依舊喘著粗氣,聲音微抖,“為什麼..為什麼..”
既然從一開始就決定要除掉他,既然早就對他恨之入骨。
為什麼不早在剛入宮的時候就動手。
至少那時候他不會這麼難過,也不會這麼絕望。
連生依舊站在原地,半垂著眼睫看著地上的人,眸中的笑意一點點變淡,最終只剩下一絲空洞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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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突然中風,躺在床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寫,經過太醫院連續多日的治療後,依舊毫無進展。
這一情況急壞了朝中的那群文武大臣,畢竟國不可一日無君,若是陛下的身體還是沒有任何起色的話,他們就必須替陛下考慮皇位繼承人的問題了。
只是皇帝在病倒之前還沒有來得及擬定太子之位的人選,雖然曾在公開場合下,對唯一被封為親王的三皇子蕭慎表示過重用和嘉獎,但畢竟沒有白紙黑字的詔書,一切都不能順其自然。
幾番商議下,大臣們只好將紛紛給在壽康宮靜養的太後和皇後遞出去摺子,請求她們擬定新的皇位繼承人,暫替陛下管理江山,處理國政。
太後和皇後先是委婉地拒絕,後來便直接回複說自己是一介女流,對於國家大事不敢輕易提出意見,讓大臣們自己拿主意便好。
最後在群臣的幾番懇求下,太後才勉強表示,按照長幼尊卑的順序,應該立皇長子蕭慎為太子。
此話一出,群臣皆鬆了一口氣。
幸好太後和皇後的意見和他們一致,都屬意於聰敏伶俐的榮親王,沒有隨便揪出一個年幼的皇子搪塞他們。
畢竟眼下所有皇子中最好的選擇便是蕭慎,不僅因為他是皇長子,一直以來的學識和人品都為上佳。更重要的是,他是陛下病倒之前,唯一一個被重視、誇贊、倚重的皇子。
甚至曾經代替皇帝聖巡,並且在途中得到了上京百姓的諸多誇贊和敬仰。若是陛下沒有病倒,按照之前事情的發展,估計也會選擇蕭慎做自己皇位的繼承人。
繼承人的事情定好了之後,中書省迅速擬好了懿旨,先以太後和皇後的名義將榮親王蕭慎立為太子。
隨即又以皇帝重病纏身,難以處理國政為由,將其尊為太上皇,遷居紫陽宮休養身體。
十天後,新皇登基。
由於新帝年幼,太後和眾大臣商議後,擬定了四位輔政大臣共同協助新帝處理政事,直到新帝十四歲親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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