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身體裡屬於岑堯的意識重新安靜下來之後,陸馳緩緩吐出一口氣,重新挺起脊背,抬起腳一步步走向樓道口。
指尖剛扶到單元門的把手上,門就從裡面被推開,只穿著單衣拖鞋的幕程維站在門內朝陸馳笑,“堯堯,你來啦。”
陸馳靜靜地抬眼看他,沒有答話。
“我剛才從樓上看到你了,就想著下來接你一下,”幕程維略有些緊張地扯了扯身上的淺灰色襯衫,眸中有一絲無措,“你不喜歡我在這裡,那我等下就回去,但是伯父他真的挺想你的..”
“這裡是我家,”陸馳慢悠悠地開口,“我不想見你,當然是你走,難不成還想讓我走?”
幕程維被噎了一下,一時拿不準岑堯是真的趕他走,還是單純的嘲諷他。
猶豫不決間,陸馳抬手推開這個礙事的身體,側身穿過單元門一步步朝樓上走去。
這裡是岑堯以前的家,也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幾年前,岑堯在娛樂圈公開出櫃,告訴所有人他喜歡的,是和他一樣的男人。這一舉動,讓一直做同性戀矯正研究的岑教授丟盡顏面,被科研所的同事和學生嘲笑,幾乎抬不起頭來。
父子倆的關系一路降到冰點,從最開始外人羨慕“神仙父子,演變成了後來的針鋒相對。逼迫岑堯跟男朋友分手未果後,岑教授把兒子騙進了戒同所,強迫他接受電擊和藥物治療。
直到半個多月後,遍體鱗傷、形容憔悴的岑堯被阮青救了出來。
見岑堯鐵了心要往彎路上走,岑教授氣憤之下決定與兒子斷絕關系,不再往來。
直到後來岑堯因為醜聞纏身,被所有人攻擊到無處可躲的時候,岑教授依舊選擇了自保,獨自一個人移民去了澳洲,徹底舍棄了這個曾經讓他引以為傲的兒子。
所以陸馳才格外好奇,一直「潔身自好」的岑教授,又怎麼會在明知道幕程維傳出如此難聽的緋聞的時候,還允許他走進岑家的大門。
步行到三樓的時候,家裡一直照顧岑教授的阿姨已經等在了門口,看到岑堯的時候眼睛一亮,立刻招呼道:“堯堯來啦,快上樓,岑教授等了你很久了。”
陸馳朝阿姨點了點頭,走進大門單手扶著鞋櫃換鞋。
地上的還是岑堯以前住在家裡時候的一雙鴨頭拖鞋,雖然陳舊,但也算幹淨,踩上去的時候能感受到軟綿綿的觸感。
拖鞋是岑堯高中的時候母親徐海清買來的,算起來也有將近十年沒穿過了。
徐海清雖然是國家認可的一級演員,上一代的國民女神,但私底下依舊是個顧家的女人。平時除了拍戲之外,大部分心神和精力都放在了老公和兒子身上,以前的時候,家裡的很多東西都是徐海清買來的。
直到發現岑堯的性向,岑教授將氣都撒在早已去世的妻子身上,責怪她以前喜歡給岑堯穿花裙子,把他打扮成小女孩的樣子帶著上街,才導致了兒子的「變態」。
盛怒之下的岑教授幾乎將屋內所有和妻子有關的東西都丟了出去,包括妻子購置的許多家庭用具、枕頭被子之類的東西。
這雙拖鞋估計是漏網之魚,一直被阿姨藏在鞋櫃的最深處,才沒被發現,得以保全。
“堯堯,”身後的幕程維跟了上來,單手搭在陸馳的肩膀上,語氣親暱,“走吧,我們去客廳。”
“放手。”陸馳側過臉看向身邊的人,眸光微冷。
待幕程維聽話照做之後,他抬起手整理了一下外套,緩緩地走向客廳。
幕程維怔愣了一下,停在原地略有些失神地看向自己的手,眼裡有一絲迷惑。
剛才他明明沒想放開的,怎麼就稀裡糊塗的拿掉了自己的手呢?
岑教授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抬起眼瞟到岑堯的身影,面色嚴肅地放下手裡的報紙,淡淡地說:“聽說你要跟小幕分手?”
“您這話說的,”陸馳俯身坐向另一邊的沙發,慢悠悠地將脊背靠在柔軟的靠背上,唇邊帶著一絲略顯涼薄的笑意,“不知道的,還以為出軌劈腿的那個是我呢。”
身後剛剛跟過來的幕程維:“..”
“男人逢場作戲不都那樣嗎?”岑教授不滿道,“你至於這麼得理不饒人嗎?”
陸馳緩緩抬起睫毛看向面前這個和岑堯有幾分相似,卻略顯滄桑的臉,問出了心底最深的疑問:“您一開始不是對我們這些同性戀格外厭惡嗎,甚至因為我的性向,決定跟我斷絕關系不再往來。怎麼這會又改變心思,覺得同性戀不惡心了?”
“你..”岑教授的臉色變了變,略有些僵硬地說,“不管我再怎麼表示跟你斷絕關系,在外人眼裡,你不一樣是我岑東的兒子。gay圈又髒又亂,各種汙言穢語我聽得都嫌髒耳朵。你既然已經和小幕公開在一起了,就好好相處下去,為什麼非要鬧分手?非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以後還要和那些圈子裡的gay一樣,交數不清多少個男朋友嗎?”
陸馳依舊看著面前的人,許久,眸子裡凝出一絲冷凝的笑意,“原來您今天叫我來這裡,不是關心我的生活,也並不擔心我有沒有受委屈,而是怕被我連累您的好名聲,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