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另一種傷害
上午九點鐘，日頭還算不上烈，捷運列車呼嘯著停在了巴塞羅那西面市郊的樞紐站，捲起一陣陣的穿堂風。
懸浮的車門緩緩開啟，薄雨銘從車上走了下來，步履匆匆，逐漸與站內熙攘的人流混為一體。
他是從酒店裡臨時偷跑出來的。周崇燃前腳剛從房間離開，後腳他就不再裝睡，連洗漱也沒顧得上，扣上帽子鬍子拉碴地出了門。
從樞紐站出來不遠，街角有一座被鐵藝欄杆圍起來的歐式庭院建築，流暢的古羅馬浮雕複古而神秘，爬滿藤蔓的大理石立柱上刻著一行西語，翻譯成中文是，坎貝爾醫療科技研究院&巴塞羅那分部。
薄雨銘站在石板路上朝著這座建築打量了一陣，沒有猶豫，徑直走了過去。
今天，他必須要赴一個耽擱已久的約。
從正門進入，內部是簡潔到近乎單調的裝潢，和前臺人員簡單交流過後，薄雨銘被引入了一間專門的檢查室。
室內沒有醫生和工作人員，只有一臺臺看起來毫無溫度的儀器。
換上檢查專用的病號服，薄雨銘深吸一口氣，平躺進了屋內最中心的那一臺膠囊型身體掃描器。長達3分鐘的機器運轉的嗡鳴聲過後，艙蓋緩緩開啟，面前的空地上出現了一個女醫生的全息投影。
不用看薄雨銘也知道，這道投影所在的位置是坎貝爾醫學研究院的總部，瑞士蘇黎世。
“iith，好久不見。”他平靜朝著對方打了聲招呼。
面前的女人身上穿著白大褂，一頭黑色長發，紅唇、彎月眉，典型的東方人長相，整體看上去年紀並不大，架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倒是給她加持了不少成熟穩重的特質。
“說好的一年兩次體檢，今年都快結束了也沒看見你人。”iith雙手捧著正在傳輸資料的電子螢幕，一邊挑眉看了看薄雨銘，“rainer，我還以為，你不準備要你這條小命了。”
薄雨銘雙手撐在身體兩側，滿是輕松地聳了聳肩，“這段時間是忙了一點，不過命還是得要的。”
iith似乎極輕地笑了聲，沒回應什麼，隨即低頭認真對著手裡那份剛傳輸過來的體檢報告審視了一番，表情很快轉為嚴肅，“你這起搏器是什麼情況？”
“呃，前幾天出了點小意外。”薄雨銘無奈道。
“你管這叫小意外？”
iith刻意將“小”字念得極重，滿臉寫著不可置信，轉念又想起薄雨銘對自己身體素來不怎麼上心的態度，搖著頭又道：“研究院的人體冷凍專案有那麼多實驗品，你能成為醒過來的那幾百分之一，當真是個奇跡。”
薄雨銘再次無所謂似的攤開了手，彷彿早已習慣了對方的刻薄譏誚。
“誰讓我運氣好呢。”他笑了笑。
170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太陽風暴席捲了整片愛爾蘭海，薄雨銘周身浸泡在冰冷鹹腥的海水裡，腦海中最後浮現著群青未發行新曲的旋律，以為這就是人生的終點。
直到後來，他再一次睜開眼，身邊的醫療人員都在為他的蘇醒而雀躍驚喜，而他卻無奈地發現，自己在研究所的液氮罐裡待的這些年，原來周遭的一切早已物換星移——
群青樂隊紅了又散，成員們各自有了發展，周崇燃和於知徉也成為了圈子裡備受關注的大熱cp。
薄雨銘躺在研究所的診療床上時，偶爾也會消極地覺得，自己像個被高速發展的時代拋諸腦後的殘次品，連進退都成了兩難問題。
“其他指標怎麼樣？”安靜了片刻，薄雨銘才換了副正經的神態，隨口向對方問道。
“比我預想的好了那麼一點，但不多。”iith透過眼鏡鏡片認真瀏覽著電子螢幕上的體檢資料，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視線繼續道，“免疫系統和骨骼強度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細胞活性偏低，微量元素有缺乏，不過總的來說，你的身體衰老速度還是大致在我的預測程序之內。”
薄雨銘啞了下，垂頭摸著指肚上的薄繭，小聲問：“那……預估壽命呢？”
iith突然安靜了片刻，不動聲色地將手上的電子檔案連續向上翻了兩下，企圖將報告末尾用紅色加大號字型標出的個位數字隱藏起來。可作為一個專業的醫療研究人員，職業道德和操守同時又在提醒著她，薄雨銘對自己的身體有知情同意的權利。
隔了幾秒，她只好換了個說法道：“你也不用太悲觀，現在科技發展得這麼快，說不準哪天，就有法子讓你的身體恢複到正常水平，達到可以接受基因改造的要求了。”